伪装（6）饿鬼

*

忽然，身上压力骤消。

她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声。

一切发生的那样快，你听到打斗的声音，玻璃碎裂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约书亚的面庞出现在你眼前。

他要你看他。

你缓缓地眨了眨眼。

约书亚把你抱到沙发上，翻箱倒柜地找医药箱。

「在里边第二个架子上。」你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声音微弱。

……

他在为你清洗伤口。

你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疼痛感还处于有些木木的阶段，所以还能有心情看约书亚的样子：

眼神认真，表情严肃，喉结不停地滚动着，手甚至有些颤抖——你第一次见他这么无措紧张。

真是稀奇呐，你想。

放松下来之后，眩晕和疲倦感悄然而至，你靠在沙发背上，渐渐睡着了。

*

绵长的呼吸彰显着沉睡的事实。

约书亚抬起眼看到毫无戒心陷入沉睡的人，莫名觉得烦躁。

腥香的血腥气刺激着长久麻木的神经，他轻轻颤抖着，努力压抑着叫嚣的饥渴。那是比人类的本能强烈数倍的渴求，如虫蚁啮咬的痒意爬到全身各处，腹腔中近乎疼痛的空洞提醒着他，拖拽着他，把他的视线聚焦在女孩脆弱的脖颈上——洁白的纱布像是包裹着纤细的草茎，罪恶的红花渗透出来……

身着白裙的女孩身染鲜血，温暖的、柔软的、甜美的祭品。

他无法自控地低下头去。

嘴唇触到纱布，零星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攀爬上舌尖，约书亚喉中溢出了一声颤抖的呼吸。

多可笑，以曾经的同类为食的怪物在难以自控的时候，还是会出现身为人类时的本能反应。

他将变得有些温热的手掌插入女孩身下，环着她的肩膀轻轻抬起了她的上身，后仰的动作促使伤口溢出更多的鲜血，约书亚轻柔地舔舐着那处伤口，眸中血色渐深，一塌糊涂的女孩，他想把她变得更糟一点。

隐匿的饿鬼试图吞噬无辜的人类，从远处看，倒像是一对缠绵悱恻的恋人。

疼痛感使她发出了模糊的呻吟，肩膀蜷缩起来，怀里的人明显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源，反而瑟缩着贴近了他，柔软的面颊埋入了他的颈窝，梦靥拖住了她，持续的疼痛感和无力感侵蚀着她，她本能地呜咽着，企图寻求安慰：

「叔叔」

「叔叔……疼」

约书亚终于清醒过来。

血迹紧绷在手背上，他木然地去洗手间清洗，微冷的水流滑过有些温热的指间，带来奇异的刺痛感，约书亚闭上眼睛，试图清空脑中那些肮脏yin邪的念头。

激动时刻会极为敏感，性欲与食欲交织而来，不过是这个物种的又一个罪恶肮脏的诅咒。

堕落是理所当然，克制才是异端。

约书亚把额头贴到冰凉的镜面上，觉得累极了。

*

是夜，书房里。

约书亚破天荒地陷入了沉睡。

暗黄的烛光摇曳在昏暗的角落里，烛泪顺着莹白的烛身流淌下来，凝固在有些发黑的烛台上。

身着黑衣的男女老少俯了一地，祷告声中满是紧迫和恳求。

约书亚有些茫然地看着手中厚重的圣书，迟钝地意识到这是一场祭礼。

是了，小镇上最近连续出了几起命案，死者均成了被吸干血液的干尸，为了安抚居民的情绪，进行了一场由他来主持的祭礼。

该往祭台上走了，他拖着浸满水的衣摆，脚步变得越来越沉，莫名的紧迫感压在他的喉头，他努力往上走着，布满尘土的台阶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水印，要往前走，要往前走，他不断告诉自己。

水滴顺着额发落到眼角，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他努力仰起头，眼前却是一片模糊，是什么呢？他拼命想看到的是什么呢？

巨大的恐慌感淹没了他，总是很体面的神父狼狈地朝四周不断地张望着。

遥远的地方有声音传来，他朝黑暗的角落走去，声音越来越近了——

「怪物！」

一瞬间火光大亮，平日里总是笑脸相迎的居民满脸惊恐地看着他，十字军举起长矛刺向他的胸口……

他拼命向前跑，拼命往前跑，台阶一级一级消匿在黑暗里，终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他，他慢慢停下了脚步，血管疯狂跳动着，颈部一阵阵地胀痛，他忍不住摸了一把，满手都是血。

身边又变得嘈杂起来，他噙着泪抬起头来，教堂中巨大的圣父雕像静静地矗立着，悲悯地看着他，然后眼里溢出了血泪。

他踉跄着转过身，一望无际的台阶上，每一个脚印都是鲜血构成……

他终于脱了力，踉跄着往后坠去，跌落到昏暗的告解室的角落，冰冷的饿鬼趴在他颈间急切地吞咽着。

意识随着血液抽离，他忽然想起偷听到的老女仆们私下的低语，小少爷跟平常的孩子不一样，受到伤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也不是生气，而是要毁了对方，希望这日复一日的福音能安抚他那恶劣的本能吧，他坐在楼梯间的角落，看着她们叹气摇头的模样，眨了眨眼。

铁锈味的腥臭的液体涌入齿间的时候，约书亚双眼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角落里滚落的圣父雕像。

圣父没能救赎我，他有些嘲弄地想着。

大雾笼罩过来，他缓缓闭上了眼，哗啦啦的水流声传来，他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饿……

他醒在了小镇外一条冰冷的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