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0珠二合一】第68章中都变
建造中都,其中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与财力,不可计数,大梁开国之初,国力尚不足以负担这样大的工程。因此天子举全国之力调遣工匠,劳民伤财,又迁徙了数万江南富民前去开荒,引发不满,这其中各种矛盾未曾妥善解决,已早早埋下祸根,此番生出民变,要说全是季行简一己之力搞出的事情,也未免有些抬举他。然而事已至此,齐勋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只会觉得季行简办事不力。季矜言心中早已将这些事盘了个清楚,一见齐珩出了御书房,就迎上前去:“临洮现在怎么样了?”两人许久未曾单独相处,齐珩态度也并不热络,揣测着她想问的话,只是十分平淡地回了句:“你祖父没什么大碍,一句轻飘飘的无能为力,便做了甩手掌柜。”“不、我不是问的这个,我是想问那些工匠,还有聚众的百姓如今怎样了?”季矜言神色担忧,“他们本就背井离乡,如今在身在异乡孤立无援,不知如何是好。”齐勋是农民起义出身,即便生出民变,也不会立即采用暴力镇压,只是如今这批人聚集在中都皇宫内,不仅扰乱了工程,更给临洮带来不小的混乱。齐珩听她那话,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季矜言是这样的心思,回了句不知道,可看着她略显失望的脸庞,又补了一句:“得等我去了临洮,才知道。”两人默默无言地往回走,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直至快要分别时,两团影子突然重叠在一处。方才她那一句孤立无援,莫名触动到了自己心中某处地方,齐珩突然不愿意将她就这样留在宫中,母亲不可能会愿意照顾她,那个叫云瑛的侍女让他给打发走了,苏嬷嬷那边也很少听到她主话,如今她身边,应该是连个说心事的人也没有。齐珩停下脚步,转头问她:“你要不要跟我一同去?”季矜言有些意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好。”齐珩莫名有些释怀,若是借此机会,能让她看清季行简的所作所为,也好。今夜月华如练,倾泻散落一身,仿若白头,齐珩送季矜言到了瑶光殿外,就要分别之际,似是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点点明黄有些突兀,他想要伸手去替她摘掉落在发髻间的桂花瓣。整个人都被他收入眼底,季矜言有些不自然,突然感受到耳边一阵热风,不知道齐珩又要做些什么,莫名往后退了一步。今夜他会要留在这里吗?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心跳在黑夜中砰砰作响,乱了节奏。然而他却将手背到了身后,只留下一句:“早些睡,明日卯时就要动身。”-临洮,中都皇城。陆寒江亲率两千精骑在外守着,与城外聚众的数千平民呈对峙之势,齐珩交代他,若无自己的命令,不允许擅自入城,更不可与这些人产生冲突与争执。他要只身前去,季矜言紧紧跟上前:“我祖父也在里面,你带我一起去!”齐珩眉头紧紧皱着,本想拒绝,却又听她说:“有我在,他多少也会顾及一些的。”原来……她都明白!齐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松开紧紧抿住的嘴唇:“行,走吧!”中都皇宫城墙上,季行简见了齐珩,泪眼滂沱地迎上去:“长孙殿下来了!是老臣无能,督造无方,治民不力,这才惹出这样的祸乱来!”齐珩回头望了身后的季矜言一眼,示意她上前扶起。一个少年郎模样打扮的人上前喊他祖父,季行简没想到季矜言会来,还乔装改扮了,颇有些诧异:“矜矜,你怎么也来了?”“祖父,现下情形如何了?”方才他们一路过来,城门口外围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些人言辞格外激烈,与守卫发生了争执,险些动起手来。季矜言依稀听见,他们在说,放人。“宣国公,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遮掩了,这里没有外人,你照实说来便是。”齐珩往前走了几步,手扶着城墙往内看去……突然面色一沉,转头厉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中都城奉天殿的大梁坍塌,压死了数十名工匠,宣国公疑心有人篡改图纸偷工减料,非但没有妥善安葬逝者,抚慰伤者,反而要问责追究,几百名工匠随机罢工,要向府尹讨要说法。临洮是帝里,当地百姓素来嚣张跋扈,看不起迁徙来的人,此番由工匠挑起的事端掀起极大的舆情,那些迁徙至此的江南富民,听闻此事后,也聚集在城外,等着朝廷如何动作。今日是这群工匠,也许明日就是他们。此刻大约有百名参与罢工的工匠,被竹栅栏围住,如牲畜一般被圈在小小一方天地。栅栏外,有甲士举着长矛对准内里。穿着统一样式的官服,是朝廷的人。齐珩不由分说径自下了城楼,来到那栅栏前。“临洮府尹何在?”竟敢私自调动兵马前来镇压,齐珩怒气冲冲地看着季行简,“宣国公,你不是说无力解决吗?谁准你们擅自扣押这些工匠的?”原本饿了两日,没什么力气的工匠们,突然又开始躁动起来,他们隐约觉得面前这位少年似乎身份不凡,立刻拥到了竹栅前,七嘴八舌地喊着什么,还有不少人从缝隙处伸出手,想要去拽齐珩的衣衫。守卫的甲士立即用长矛对准了人群,厉声呵斥:“全都后退,再有往前者,死!”“大胆刁民,皇长孙殿下面前,岂容你们造次!”季行简听见喧嚣声,挡在齐珩身前。一听见齐珩的身份,内里的工匠顿时群情激愤,有人振臂高呼:“原来是皇帝的孙子!今日务必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有十几个兄弟被横梁砸死了,尸骨未寒!我们不过讨要个说法,却将我们关在此处!”“若非大梁皇帝劳民伤财触了天怒,横梁又怎会无故坍塌!与我等何干!”“血债血偿!”“对,血债血偿!”……原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前推挤,栅栏开始松动,甲士们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指令,只能微微往后退让,不敢擅自上前。宣国公眨了眨眼,人群中,立即有人站出来:“皇帝要衣锦还乡,却让我们背井离乡为他建造都城,当年齐勋揭竿而起当了皇帝,才几十年,就要效仿前朝暴政了么!”眼见数百名工匠越发愤慨,他扬起手中工具:“冲出去,杀了他,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这话说完后,人群反倒不那么躁动了,只是罢工,最多罚些银两,吃些牢狱之苦,若是真弄出人命,还是皇室子孙,说不定要牵连九族。谁敢轻易动弹呢?“长孙殿下!就要控制不住了呀……圣上带来的两千精兵何在?”季行简忽然高呼一声,“暴民以下犯上,需要即刻镇压!”季矜言的心莫名慌乱了起来,她伸手拽着齐珩后背处衣衫,贴了上去:“齐珩,怎么办?”宣国公那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齐珩顾不得任何礼数,回头狠狠瞪了他:“闭嘴!”群情激愤,方才那人指着齐珩:“朝廷有政令,不得镇压平民百姓,你居然带着精兵前来!是不是要将谋逆的罪名扣在我们头上?”恐惧、慌乱如野火燎原一般,栅栏内的工匠们开始互相推搡,往前挤压着要逃离,无论是被当作暴民屠杀,还是扣上残害皇长孙的罪名,均不是他们普通人可以承受得起的。竹栅被一哄而上的人群挤散,方才带头的那个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齐珩,面露凶光。若是再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那他就真的是傻子了,没有想到,季行简居然胆大妄为至此,竟想要他的性命,齐珩拽着季矜言:“快,我们退到城外去!”“那我祖父怎么办!”季矜言被他拽着跑,回头恰好望见宣国公被人群冲击,摔倒在地。临近七旬的老人跌在地上,眼看着就要被蜂拥而至的人群踩踏,季矜言甩开齐珩的手:“不行,我不能丢下他不管!”领头的那人突然从胸口的衣衫里掏出一把匕首,冲着齐珩过去。就在要靠近他的那一瞬间,忽然一声惨叫,应声倒地。一支羽箭从城楼上飞射而出,精准地刺穿了那人的胸膛。见了血,霎时间一团混乱,一群人冲破了屏障,就要往外冲去。季矜言搀扶着宣国公躲在一旁,她的目光凝视在那支羽箭的箭头上,熟悉的纹路,还有一个小小的燕字刻在上面……“是他!!”她忽然惊喜地望向城门楼,却发现上面已经空无一人。陆寒江率领数十人策马冲了进来,朝齐珩伸出手,一把将他拽上马背:“半个时辰到了,你还没有动静,又不准我率军入城,还好我不放心……”齐珩回头望了一眼,季矜言搀扶着宣国公,并没有随着人群奔跑,那些甲士守卫在他们身边,总算让他稍稍定下心来。冲出了城门,他拍了拍陆寒江的肩:“好兄弟,多谢!”随即沉着脸下令:“随即捉住所有的工匠,切记,不可伤人性命。”“杀人了,里面杀人了!”率先冲出城的人对外呐喊着,围在外头的那些人群立即激愤起来。“朝廷的人要杀光我们!!”数千平民,数量几乎可以和朝廷的精兵相抗衡,若真动起手来,不知有多少的伤亡,危言耸听的话语,刻意引导的舆情,如星火蔓延一般,熊熊烧起一团火。人群开始躁动,混乱起来。原本就没有核心骨的人群开始四处窜逃,一时间乱作一锅粥,其中亦有马匹嘶鸣,马蹄高高扬起,踏出一片扬尘,空气都是一团模糊,看不清前路。“矜言还在里面!”混乱不堪的现场,齐珩忽然反应过来。陆寒江得了令,前去控制现场秩序,他抽出宝剑,前排的将士也随即拔刀指向已经暴乱开来的人群。“所有人不得上前!违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