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略微俯身把宫惟散乱的发绳紧了紧,又为他整了整衣襟,才起身举步向前走去。
柳虚之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突然恍然大悟地吸了一口凉气,心悦诚服向宫惟拱手:“师徒情深,令人动容!从此我也要学着这样好生待云飞!”
“……”
宫惟在他感佩的目光中欲言又止数次,才委婉道:“最好还是先问过孟公子的想法。”
·
冰川裂谷深达万尺,抬头向上望去,只见两侧冰壁崎岖相叠,冰层被天光折射千万次,映照出大片深蓝、幽蓝、浅蓝交错的荧光,瑰丽奇异非常。
脚下是裸露的黑色岩石,原始地貌错综复杂,犹如巨型妖兽体内的无数道血管,蜿蜒通向前方未知的黑暗。
柳虚之又奏响伏羲琴数次,但这种世所罕见的险恶之地灵气趋近于无,连当世乐圣都无法奏出凝聚灵力的音波,并不能探测前方深达数百里的地底空间。徐霜策便让他收了伏羲琴,凝神片刻后仿佛感应到什么,牵着宫惟的手向某条不起眼的石径走去。
柳虚之大奇,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徐兄怎知这路如何走?难道大乘境宗师有独特的法门,亦能从这黑暗中感知辨位?”
徐霜策不答,脚下一转:“那边。”
确实是他所说的方向,连宫惟的感觉都越来越明显了。前方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的元神,吸引着他一步步向既定的方向走去。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自己与那传说中的灭世兵人毫无关联,只在幻境里远远地见过一次。徐霜策自然也是如此。
难道这就算与它产生过联系了吗?
柳虚之用所剩无几的灵力勉强燃了张照明符,尽量捡着平坦的地方保持文士仪态,又忍不住问:“徐兄,应盟主之前传话于我时,说灭世兵人被摧毁的地方是一座有着山脉与城郭的平原,为何如今我们却在这万丈冰川之下?”
徐霜策淡淡道:“沧海桑田,便是如此。”
柳虚之不由愕然:“那得多长时间才能把平原丘陵变作极寒冰川?你们看到的灭世之战,难不成是上千年之前的景象了?”
徐霜策突然停下脚步。
借着照明符的光,隐约可见前方道路陡然断裂,黑暗中只觉断口高度怕是有数尺。徐霜策松开宫惟的手,衣袍翩然一跃落地,然后才转身示意宫惟也跳下来,稳稳地用双手接住了他。
柳虚之也跟着跳了下来,这才听黑暗中徐霜策简洁地道:
“是。”
柳虚之诧异摇头而叹,但断口之下的这段路较之刚才更加黑暗崎岖,连他也没了说话的心思,只得低头向前跋涉。宫惟一只手被徐霜策牵着,穿过一条宽度仅容一人侧身而过、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摸黑前进了两刻钟之久,前方才终于亮起了些微的光。
这时他元神突然明显地感应到了什么,好似三魂七魄都被人拎着往上一提。
就在前面。
宫惟不敢表露出丝毫异样,只步伐加快了几分。然而这里实在没有半寸平地,他冷不防踩在石块上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形,便感觉徐霜策丝毫未停地大步向前而去。
宫惟手腕还被他拉着,不由趔趄了两步才跟上,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什么,心里微微一沉。
他道:“师尊?”
徐霜策头也不回地嗯了声。
宫惟小心翼翼说:“师尊,我脚崴了。”
徐霜策步伐稍微放慢了些,但仍未回头:“就快到了。”
“……”
宫惟望着他的背影,瞳孔微微放大。
就在这时冰川底部错综复杂的羊肠小道终于来到了尽头,徐霜策脚步陡然一拐,眼前豁然开朗。
阴风呼啸扑面而来,山体内部竟出现了巨大的空心穹隆!
同一时刻,数十丈外。
柳虚之失声道:“地底竟然还有这般的景象!”
只见天光从他们头顶的千仞冰壁映照下来,脚下则是深不见底的地层断崖。滚滚阴风从那断崖中呼啸而上,犹如地狱厉鬼千万年不曾停息的哭号,汇聚成声势浩大的黑龙沿冰壁冲上天穹。
换作旁人必然已心惊胆裂,甚至连柳虚之这样的大宗师都不由胆寒:“若我是不曾修道的凡人,怕会以为这下面就是民间所说的阴曹地府……”
徐霜策站住脚步,眼底映出脚下黑不见底的深渊:“就在这里了。”
他平直的语调反而让柳虚之更加毛骨悚然:“那灭世兵人就沉在下面?”
“是。”
“那……那徐兄现在打算怎么办?”
柳虚之满心疑问,却只见徐霜策回头向他瞟了一眼,然后目光投向手里牵着的宫惟,微微一笑,杀意清晰透骨:
“爱徒,为师说过让你不要乱跑的。”
柳虚之大惊之下来不及阻止,只见徐霜策出手如电,在鲜血四溅中一掌贯穿了宫惟的胸腔!
宫惟胸腔起伏,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师尊?”
他想要挣脱前面那人紧抓着自己的手,但此刻为时已晚了。
只见灵力的漩涡从“徐霜策”脚边平地而起,如黑烟般覆盖全身,数息后哗然消散;待灵力完全散尽之后,钳住他胳膊的已经不是沧阳宗主,而变成了一道灰袍兜帽的高大背影!
“啊,”它轻而低沉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被发现了?”</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