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惟发出难耐而含糊的呢喃,因为这稍纵即逝的灵力而更加地焦急起来。他仿佛陷在一个混乱而粘稠的梦里,想要摆脱却又挣扎不得,想要清醒却神志恍惚,下意识把两只手抓住了面前的衣襟,竭力仰起头。
少年凑得实在太近了,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徐霜策微低着头,床帏阴影交错,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像是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发生,食指微微一抬,宫惟便仰脸把眉心凑上前;再一抬,又执意地追上来。隐秘的追逐如此重复数次,徐霜策的背渐渐向后靠去,床头因为承受两个人的体重而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
“不……”
一丝一丝的、断断续续的灵力被灌注进气海,但那远远不够。
宫惟仿佛陷在了轻软温暖的云海里,连拖长了尾音的抱怨都轻飘飘地:
“……嗯……”
仿佛终于理解了他的不满,徐霜策两指再次落在他眉心,汹涌纯粹的灵力立刻冲向四肢百骸。宫惟全身灵脉都骤然放松了,就像久旱逢甘露一般不自觉地仰起头,鼻尖几乎碰到了徐霜策的下巴。
但紧接着,徐霜策指尖再次轻轻一抬。
宫惟彻底地急了。
刹那间气息交错,就在他手背挡住自己嘴唇的刹那间,宫惟抓着他衣襟急迫地挨上去,柔软冰凉的嘴唇终于落在了徐霜策的掌心里。
那仿佛是个亲昵又讨好的吻。
·
叩叩叩。
屋外走廊上,尉迟骁敲了几下门,静候数息,扬声道:“医宗大人,盟主请您上甲板议事!”
门后没有传来回音。
治疗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时辰,难道到现在还没结束?尉迟骁本来就悬着的心一沉,手上不由自主加了劲,“咚咚咚!”又敲了几下:“医宗大人,可是治疗不顺?我……”
屋内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进来吧。”
那分明是徐宗主!
尉迟骁神情一变,蓦地推门,迎面只见房间宽阔雅致,但烛光昏暗,床帏垂落,空气中飘浮着药气和檀香混杂起来的隐秘暧昧的味道。一只有力的手掀帘而起,随即整个人翻身下榻,赫然正是徐霜策。
“……”尉迟骁像是突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猛地把目光投向重重丝绸床帏内,隐约可见宫惟侧卧蜷缩在榻上,身上裹着一件眼熟的白金色衣袍。
那分明是沧阳宗主的外衣!
徐霜策仅着玄色修身内甲,整了整衣襟,平淡道:“何事?”
换作别家子弟这时可能已经心胆俱裂了。尉迟骁张了张口,才听见自己挤出干涩的声音:“徐宗主与弟子内室独处,衣冠不整,不太合礼数吧?”
徐霜策动作微顿了下,扭头向他一瞥,那目光似笑非笑。
他问:“这就不合礼数了?”
一股寒意如闪电般顺脊椎蹿上脑顶,尉迟骁眼神骤变。
但所幸徐霜策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他放下两边床帏,动作和声音都不疾不徐,仿佛刚才的对话没发生过:“你来做什么?”
医宗施救时不允许外人靠近,尉迟骁是特地半路拦下了传话的弟子才过来的。他原本想打听向小园恢复的情况,但知道现在已经什么都不用再问了,几乎是强迫自己欠身道:“钜宗已经上船,盟主来请各位宗师前去,共议定仙陵兵人丝之事。”
一言蔽之,要开始找钜宗算账了。
徐霜策不置可否:“带路。”
·
两人出了屋,沿着长而宽阔的走廊直至尽头,两旁路过的医宗弟子无一不快步避让、垂首行礼。长廊尽头是一座盘旋向上的白玉阶梯,尉迟骁退了半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徐宗主,先请。”
徐霜策一撩袍裾,稳稳地先行而上。
传说徐宗主与应盟主是同年生的,那么他今年少说也有近百岁了。但从外貌上其实根本显不出这一点,因为徐霜策看起来还非常年轻,有种带着凌厉感的俊美,脱去外袍之后完全显出了劲瘦挺拔的身形。尤其从背后这个角度看去,行止间隐约能看出衣服底下流畅的背肌轮廓。
他没有佩不奈何。但即便不佩剑,徐霜策周身那种可怕的沉着和稳定感也不会减少半分。
“尉迟骁,”突然他头也不回地道。
“……是。”
徐霜策漫不经心地问:“向小园是怎么中兵人丝的?”
那瞬间尉迟骁脑海中掠过了很多东西——被挖出来活生生挤成血泥的右瞳,带着一弧血线抛飞起来的头颅,断颈处喷出来的血溅在少年侧脸上,顺着雪白冰凉的皮肤缓缓往下流淌……所有画面最终定格,他看见那少年细白致命的咽喉被勾陈剑锋抵着,但却毫不在意,任凭手掌心里的鲜血一丝丝洇进剑槽,回头时长长的眼梢挑着毫不掩饰的狡黠。
“你想让我给你什么回答呢?”他笑嘻嘻地问。
“你太软弱啦,尉迟大公子。你甚至不敢先砍我一只手,或捅我两剑——那你还希望我给你什么答案?”
……
尉迟骁垂下视线,喉结明显地攒动了一下。
“晚辈遭遇法华仙尊惊尸,力战不敌,未能保护好向小公子,才让他受到波及中了招。晚辈惭愧交加,请徐宗主责罚。”
“哦,是吗?”徐霜策尾音平平地,“仅仅如此而已?”
尉迟骁平稳地道:“仅仅如此而已。”
这时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盘旋的白玉台阶到了尽头,眼前是一条雕梁画栋的室内回廊。</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