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溜走的背影如绯云飞卷,转瞬已去数丈之外,细白的手指还攥着那丝线穿着的两枚小金币。他攥得那么紧,仿佛生怕丢了,随着急促的脚步叮当叮当一阵乱响,消失在了曲折幽长的回廊尽头。
仅余风动,错身而过,久久不息。
“宗、宗主切莫见怪!小公子神智不全,年幼无知,绝非有意为之……”
徐霜策突然低沉地笑了一声,懲舒宫弟子戛然而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跑得倒快,”他说。
懲舒宫弟子拿不准他是喜是怒,嗫嚅不敢言。
“挺好。”沧阳宗主如此评价,“跑得快的人,至少活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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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巧合使然,那几年里徐宗主需要亲自去仙盟出席的场合突然变得很多。
那个被应盟主捡回来的少年一天天地长大了——虽然“长大”对他来说是个伪概念,因为岁月自始至终没有在宫惟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他只是逐渐开始知道人事,或者说,学习得比较像人了。
徐霜策教他念道经开蒙,手把手教他写字。懲舒宫春末时节,凋谢的桃花随风飘过窗棂,徐霜策端坐在案前握着他的手抄《洗剑集》;宫惟人虽然坐得还像样,但笔尖却永远是歪的,怎么扳也扳不直,写了一会就忍不住回头去摸不奈何,问:“这是什么字呀?”
他其实很少开口说话,大概是心里也知道自己还没学像,口音平仄总发不准。
徐霜策说:“不奈何。”
“什么意思呀?”
“鬼神不奈何。”
宫惟完全没明白,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少顷又问:“为什么你们都有剑呀?”
徐霜策仍然握着他的右手,目光落在纸上:“还有谁有?”
宫惟说:“师兄。”顿了顿又补充:“尉迟长生。”
尉迟锐和他差不多大,几年前两人刚见面时打了一架,尉迟锐把宫惟打哭了。嗷嗷哭的宫惟爆发一脚把尉迟锐从亭子里踹到了山崖下,应恺出来急寻时,只见尉迟锐正被树枝晃晃悠悠地悬吊在悬崖边,一脸懵逼。
徐霜策淡淡道:“等你长大也会有的。”
宫惟问:“怎么样才能有呀?”
玄门中仙剑的来源无非两种途径,第一是长辈遗物传承,第二是师尊帮忙淬炼。宫惟这种情况,理应由应恺帮他淬炼出一把属性相合、灵力相融的兵器——但那势必要等很久以后了。因为修士在进入金丹境之前,是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仙剑的。
没人跟宫惟解释过金丹这个概念,毕竟他话都说不利索,连筑基都是很遥远的事情。
因此徐霜策只道:“长大后自然就有了。”
宫惟又是完全没听懂,但仍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过了会仿佛突然做好了某个决定,扭回头仰望着徐霜策的下巴:“徐白。”
徐霜策说:“你今天话很多。”
宫惟维持着那个姿势,眼巴巴地看着他,郑重道:“我就喜欢你一个。”
笔尖蓦然顿住,悬在半空。
室内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清楚楚,窗外树梢晃动,风声如潮。
良久徐霜策才低声斥道:“……胡言乱语。”
宫惟不服气地要争辩,这时窗外却传来蹬蹬蹬脚步声,紧接着一道人影蹿上来开始狂拍窗户,正是尉迟锐:“宫惟!来帮忙!我把应恺养的鱼钓光了,他要揍我!!”
宫惟:“?!”
发小要挨揍了,世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风声唰然而过,徐霜策身前已经空了。
下一秒只见宫惟激动地跳窗而走,连头也没回,两名少年兴奋万分,横冲直撞地消失在了懲舒宫方向。
“……”
室内慢慢恢复沉寂,早蝉在枝头上一声声鸣叫,随风渐渐远去。
徐霜策没有动也没有表情,半晌才缓缓地放下笔,坐在那里,瞳孔深处映出空气中安静的浮尘。
“胡言乱语而已。”他一字一顿地从牙关里道。
那时岁月貌似还很漫长,他们都以为宫惟还需要很多年才能筑基,然后金丹,即便最终上不了大乘境,也起码能得到一把说得过去的仙剑。
谁也没想到仅仅数年后,白太守便在众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横空出世,随即一战威动四方。
宫惟这一生,走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远,也比任何人想象得都更短。
但那是后来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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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霜策负手走下云端,凌空降落在大殿前松软的土地上。
白银拱顶宽阔巨大,在天穹下反射着苍白的光。周围安静极了,殿门上方巨大的银牌上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字,乃是沧阳宗秘传咒文写成,勾画繁复,外人难以辨识——
“禁”。
沧阳禁地,擅入者杀无赦。</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