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凡是邪祟害人,必然留下阴气,就像人有活气、鬼有鬼气、尸体有尸气一样。如果什么气都没有,那只能说明根本没有东西害人,二十八名死者就是突然发疯自戕的。但这怎么可能?
整个修仙界都知道自己遇到了平生罕见的厉害对手,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尉迟骁突然想到了一个肯定能将此邪祟钓出水面的办法。
——四柱八字一色全阴,命格阴得不能再阴,容貌无伦的向小园。
“时至今日死者已有八男二十女,多半出身玄门,甚至包括四名金丹修士。我已下令将临江都内所有命格带重阴的修士全部转移出城,但事态已十万火急,片刻耽误不得。”尉迟骁单膝跪地,诚恳道:“世人说‘一门二尊三宗’,沧阳宗号称天下第一门。晚辈恳请徐宗主施以援手,救临江都于水火之中,不胜感激!”
徐霜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众人皆尽跪地俯首,连呼吸都不敢出声,桃花林中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只有徐霜策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行走在一排排低垂的头颅间,仿佛在寻找什么,突然停在一名弟子身前,淡淡道:“抬头。”
那弟子战战兢兢抬起头来,徐霜策一手搭在剑柄上,不带情绪地打量片刻,转向另一名弟子:
“抬头。”
空气中流淌着疑惑而惊惧的气息,只有宫惟能听见另一道隐秘的颤音——剑鸣。
不奈何感应到了它曾在附近某个魂魄上烙下过的伤痕。
宫惟双手死死按着地面,连每一下呼吸都牵动出剧痛,不知过了多久,余光终于看见徐霜策的衣摆在自己眼前停下了。
他说:“抬头。”
“……”宫惟一寸寸缓缓抬起眼睛,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终于看清了十六年后徐霜策那张仍然熟悉的面孔。
徐霜策的眼睛黑得可怕,像是两口没有生命的古井,令人触之心惊。那张冰冷的脸仿佛被岁月所凝固了,尤其当他凝视着什么的时候,就好像立在冰峰雪原之上,从遥远的角度俯视着众生。
宫惟透过向小园天真的脸,疑惑而畏惧地仰视着他,不见一丝异样。
良久,徐霜策终于转身,语调冷淡平稳:“日后在此林中喧哗者,重罚。”
他举步走向来处,尉迟骁满是错愕,猝然抬头:“徐宗主!晚辈恳请您施以援手,救临江都于水火之中!诸多人命危在旦夕——”
徐霜策脚步经过他面前,视线自上而下瞥来:
“生死有命,荣枯有时,此道法自然。”
尉迟骁瞳孔紧缩。
徐霜策背手而行,再没多看众人一眼,隐入了桃林深处。
第3章
半日后,沧阳山下。
一位身着青衫、背负古琴的年轻修士在路边徘徊良久,不住向下山方向张望,终于远远望见自己熟悉的身影,扬声道:“元驹!”
尉迟骁疾步上前:“云飞?我不是和你说了在临江都等消息吗,何必亲自来跑一趟?”
来人正是数日前发信求援的好友孟云飞,相貌俊朗斯文,身量个头与尉迟骁相似,但气质儒雅得多,闻言坦诚道:“焦灼难耐,束手无策,索性来探探情况。”又问:“沧阳宗怎么说?”
尉迟骁摇摇头,把方才在山上见到徐宗主的经过简单说了,艰难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用道法自然来形容这种事情……”
孟云飞宽慰他:“徐宗主脾性与常人有异,这个全天下都知道。再者自十六年前宫院长死后,剑宗便与沧阳山交恶至今,人家不待见你也是正常的。那向小公子答应帮忙了吗?”
尉迟骁刚想答,突然感觉到什么,唰地一回头。
——山路不远处,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盘腿坐在树梢头,脸色雪白、眼圈乌青,肩上扛着硕大的碎花包袱,一边嗑瓜子一边幽幽望着他俩。
尉迟骁:“你怎么收拾得这么快?!”
废话,能不快吗,谁见了徐霜策跑得不快!
宫惟谢绝了诸位师长欲派人随身保护他的好意,满腔热血要为民除害,坚定表示信任尉迟少侠,迅速收拾好行李果断开溜,临走前还被诸位师姐拉着强塞了无数点心吃食,连半人高的大圆包袱都没耽误他夺路狂奔的步伐。
他倒不怕被徐霜策认出来再二话不说弄死一次,但向小园是无辜的。万一弄残了这具身体,小魅妖回魂以后用什么?
“这就是向小公子了吧?”孟云飞看见宫惟,直呆了片刻,俊脸上微微一红。
尉迟骁偷觑他的反应,有点吃味地冷冷道:“你只要看见一个小傻子到处跟人跑,甩都甩不掉,那肯定就是他了,还用问吗?”
孟云飞不赞成地:“元驹!怎么能这么说!”
宫惟上辈子与徐霜策交恶,尤其临死前最后四年,更是针锋相对,势同水火。当时徐霜策对宫惟有个严厉的评价流传甚广,说他享受玩弄人心的乐趣,此为心术不正之故。
但这其实是冤枉他了,宫惟连对人心的认识都有限,更别提有本事去玩弄它——他对旁人微妙的情绪变化主要靠连蒙带猜以及观察。比方说现在他挂着两只无神的黑眼圈,在尉迟骁孟云飞两人面上来回瞄了几眼,便突然对空气中涌动的暗流醍醐灌顶,差不多懂了。
尉迟骁嫌弃向小园时,说自己心有所属,可能也不完全是托词。
不过对他而言不重要了,反正尉迟贤侄这欠削的玩意,注定要付出代价。
宫惟磕完最后一个瓜子,拍拍手跳下树,果然落地时被那巨大的包袱坠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孟云飞一把扶住他:“小心!”
“向小园”年纪太小了,孟云飞习武之人,一掌能抓住他整个手肘。
宫惟不论何时何地,眼睛一眨就能立刻进入状态。他就着这个姿势抬起眼梢,片刻后抿着唇角微微笑了,小声说:“我没有剑。”
孟云飞愣了下:“你……”
“我是非人之物,结不出金丹,没有剑。”宫惟歪头望着他,天真坦荡得似乎都不明白非人之物四个字意思是什么,然后问:“你可以御剑带我吗?”
尉迟骁如遭雷殛,立刻强烈反对:“这怎么行?!临江都路远,云飞的剑不够载两人,你过来!”
宫惟一下钻到孟云飞身后,只露出两个眼睛偷觑他,孟云飞只得:“好了元驹,向公子还小,你不要老吓他。”
尉迟骁简直冤屈:“我吓他?你知不知道在沧阳宗的时候这家伙有多能装,他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