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满是温情的家书,只需拆散拼合,就成了无形的杀人刀。通敌谋反的大罪,一旦坐实,会招致怎样的刑罚?砍头还是凌迟?家人会因此受牵连吗?信中那一双玉雪可爱的儿女,还能保住吗?容锦沾了墨,分明都是她练了不知多少遍、闭着眼睛就能写成的字,真到落笔之时,手却不可抑制地发颤,写出来的字自然也都走了形。沈裕端着盏已经放凉的残茶,皱了皱眉:“重写。”“好。”容锦无力地应了声,将写废了的信笺揉作一团,又狠狠地在小臂上抓了一把,试图冷静下来。她对自己下手不留情,白瓷般的肌肤上顿时显现几道红痕,乍一看,倒像是遭了鞭打。可再写之时,依旧不成。沈裕那沉沉的目光从花笺移到了她脸上,容锦知道他的耐心快要耗尽,咬了咬唇:“奴婢会尽快写好的。”她并非有意拖延,这种拙劣的计俩瞒不过沈裕,也没什么用处。她只是……还没办法面对自己的卑劣。容锦活了十六年,自问不算圣人,但这些年来至少问心无愧,更未害过任何人。可从今往后,她再也不配这样想了。娟秀的簪花小楷写满了半页纸,容锦只觉着酸涩,长睫微颤,随即有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在容锦尚未反应过来时,沈裕已先有了动静,伸手接住了那几滴泪,避免洇湿花笺。温热的眼泪落在冰凉的手心,他怔了下,虚虚地攥了攥手,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抓到。“别哭了,”沈裕声音里带着些倦意,说出的话却依旧无情,“还是说,你想再多写几回?”容锦无声地摇头。她放下笔,抹去眼角残存的泪,顺势跪了下去:“要么,您还是杀了我吧。”昧着良心做事,比她预想的更为艰难。只要想到这轻飘飘的一页纸会将人害得家破人亡,每写下一个字,就都像是沉默的凌迟。沈裕垂眼打量,可她埋着头看不清神情,只有乌黑如墨的鬓发,与发上那朵颤巍巍的簪花。修长有力的手捏着容锦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既上了我这条贼船,可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沈裕看着她那双哭得通红的眼,居高临下道,“容锦。”第11章已经许久未曾有人这样唤过她,容锦仰头望着沈裕,甚至没顾得上下颌传来的疼痛。也是,像沈裕这样多疑的人,又岂会毫无防备地收下黎王府出来的人?只怕她到这别院没多久,名姓出身已经被查了个一清二楚。又岂是拿“云瓷”这个名字能糊弄过去的?沈裕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仍旧是无悲无喜的神情,眼睫低垂,居高临下的目光之中却又仿佛带了些怜悯。没来由的,容锦想起自己少时随着娘亲途经一处破败的山寺时,见着的那尊佛像。没有香火供奉,残破斑驳,在空荡的大殿之中显得孤独又沧桑,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可沈裕他清俊儒雅的外表下,藏着的是谁也看不透的狠心。容锦回过神,自己都觉得这联想太过荒谬。她想要摇头,却因被沈裕钳制着而动弹不得,咬了咬唇:“我做不到……”身心俱疲之下,她顾不上什么尊卑称呼,而沈裕也没计较这点,指腹抚过她咬得毫无血色的下唇,缓慢却又坚定道:“你可以。”“我不想多费唇舌向你陈明利害,”沈裕松开手,见她惨白的肌肤上留下了清晰的印子,触目惊心,“给你一夜时间,好自为之。”说完,便扶着桌案站起身。沈裕这次旧伤复发,来势汹汹,哪怕早就习惯了忍耐与掩饰,可终归是肉体凡胎,再没法行走如常。没了往日的从容风度,带着些狼狈。“公子,荀大夫那边有个病重的,眼下脱不开身,说是明日才能来。”候在门外的成英见他出现,连忙扶了一把,低声道,“要不然,进宫去请荀老爷子……”若是旁的大夫,早就巴巴地赶来为沈相诊治,可荀朔讲先来后到、轻重缓解,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先晾着沈裕。毕竟他这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理好的。沈裕看着屋檐淌下的雨水,打断了成英的提议:“难不成你想为着这点小事,打破宫禁?”“可……”成英欲言又止,但他也明白,这已经不是当初沈裕刚回京的时候了。当初沈裕带着功绩与满身伤病从漠北回到长安,一时风头无两,圣上亲自陪祭沈氏宗祠,更是大动干戈,不仅令整个太医署为他调理身体,甚至还特地张榜征集民间神医……可这样的圣眷,并不能保一世荣华,甚至换不来长久的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