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云红霞,橙黄漫天。
长逾五丈的杉木大船以木架高台支撑,阴影斜长,投落地面。
府衙吏员敲锣打鼓,沿着街道通知祭祀。
准备一天的梁渠身穿官服,立于阴影之中。
华珠县重伤过两拨。
一次鬼母教,一次洪灾,加之离平阳府稍近,人口流失极多。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尚未到祭祀时刻,乌泱泱的人头攒动,少说有十万人众聚集,后续仍有听到梁渠名头的乡民,踏着草鞋赶来参加。
人山人海。
稳了!
华珠县,香邑县,平阳府。
梁渠名声在这三个地方最大,百姓的认可度最高,祭祀得到的回报自然最为丰厚。
“大人!”
“大人!”
赤膊的精壮武师上前问好。
梁渠轻轻颔首。
总共六位,分列高台两侧,全是请来搬抬为首王船,沿街行走的奔马武师。
太阳落山。
维持人群秩序,以免踩踏的吏员燃起火把,干柴爆裂的噼啪中,躁动的人群逐渐安静。
火光熊熊,驱散黑暗。
立于杉木船阴影下的梁渠反倒因橘光变得醒目,人影自高台上笼下,蔓延出数丈,晃晃烁烁。
“梁大人,主祭是梁大人!”
“废话,先前就张贴过告示,你没看?”
“去年闹洪灾,我就是坐的梁大人的船!”
“说的谁不是一样。”
“梁大人官服变了,是不是又升了?”
“听说是香邑县里宰了闹事蛇妖升的。”
“洪灾,洪灾,我儿就是那时死的。”
人群再度哄闹。
许多人回忆起去年的灾况,心生落寞,情绪激动。
“梁水使,时候差不多了!”
“我为主祭,柳大人便为司祭,客随主便,按柳大人的节奏来就是。”
“好!”柳文年挥挥手,“放炮!”
吏员传令,引燃火线。
嘭!
啪!
噼里啪啦。
爆竹,鞭炮齐鸣。
顷刻。
锣鼓喧天。
“起船!”
六位奔马肩扛巨木,左右各三,同时起身,五丈大船平稳升起,哗然一片。
“走!”
吏员招手。
鼓乐队、龙阵狮队先行,空出前路,赤膊大汉迈步齐踏,王船徐徐向前,其后小船连串成长龙,由各地青壮年轮流肩扛。
王船一动,越来越多乡民从家中走出,涓涓细流汇入大海,汪洋一片,挪移向黑水河畔。
“河神保佑,今年风调雨顺。”
“愿我儿无病无灾,我父寿长福厚……”
“愿得梁大人三分本领,再娶个有梁大人女眷一半漂亮的婆娘,生个大胖小子。”
延绵的队伍乱中有序,乡民手持细香,虔诚尾随,口中喃喃祈愿。
道路两侧。
家家户户门口摆上供品,请王爷享用。
梁渠手持笏板,静静相随。
同去岁洪灾末尾,两個小村庄举办的祭祀相比,今年华珠人的精气神明显要好,连家门口摆出供品都丰盛许多。
人啊,忍、韧、仁。
天灾,横祸,没有过不去的坎。
队伍拖成弯曲长蛇,荣家村乡老荣汉文手拄拐杖,心潮澎湃,亦步亦趋地跟上。
“爷爷慢些。”
男孩手里拿着黄褐木剑,斩断路边野草,相随搀扶。
行至江畔。
嘈杂人声再度被震耳欲聋的鞭炮覆盖。
鼓乐手们吹拉弹唱,道士围作法事。
曲毕。
人退。
柳知县侧开半步:“梁大人,请。”
十数万人投来企盼目光。
万众瞩目。
梁渠长跨三步,躬身一礼,抬手举笏。
江风呼啸,衣袂飞扬。
“惟神灵发天山,源通星宿。启图书之上瑞,渎水称宗;迈蒲榖之崇封,百川咸纳。功弘润物,滋大地以成能;利赖通漕,裕天储以足用。
自圣皇御极以来,肇举明禋,屡蒙神贶。波恬浪静,澄清上彻乎荣光;辟土便民,沮洳悉呈夫沃壤。
至于安澜循轨,隄防按候以兴工;不日成功,章奏合词而告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