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令素叶红了眼眶,胸腔的气息像是被磐石压下来似的窒闷,这三个字从骄傲如年柏彦口中说出来,比凌迟她还要难受。她明白他的这句对不起并非是针对自己的行为,而是因为他的行为对她造成的心理负担。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她都要跟随着他的价值观,来彻底颠覆自己所坚持的?
张了张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素叶很想问,甚至话已经到了嘴边,可始终问不出来。
隔着空气,年柏彦看着她欲言又止,轻声道,“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她再度张口,气流在口腔中转了好几个圈,最后只能无奈摇摇头。
年柏彦踱步上前,月光在他肩头上镀上一层薄凉,他传递给她的压力十分明显,促使她有一瞬的透不过气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了她的下巴,“第四个问题是什么?”
他似乎更执拗于她的最后一个问题。
素叶抬眼与他相对,他的眼深邃如海,那深沉阒黑的眸色无论任何时候都能令人深陷其中,这便是她深爱的男人啊,只是也许他真的不懂,女人越是深爱就越是惶恐,越是惶恐就越是偏执……
轻轻别脸,他的指尖从她唇间滑过,只沾染了熟悉的木质香,朝后退了一步才偏离了男人强大的气场,敛目,“是该回北京了吧,什么时候启程?”
最终还是湮陨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是你的最后一个问题?”年柏彦略显错愕,很快眉头隐隐蹙起不悦。
素叶没看他的神情,所以不知道他眉间川字纹有多么严肃,淡淡道,“就算是吧。”
“后天。”他似乎在压着情绪。
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要回卧室。
微弱的光亮下,她的背影出了奇地娇小,像是随时随地都能被夜色吞噬似的,年柏彦眉头皱得更紧,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门口时落下了一句话,“如果重新选择,我还会坚持我的做法。”
素叶的脚步蓦地顿住,站在原地没回头。
他的嗓音在空气中显得薄凉了,像是凉风逆耳,“我执著的不是对成功的渴望,而是在很多只能前进无法后退的游戏中,站在最高点才能生存,所以必要时,规矩只能由我来订。我希望你能明白,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对你事无巨细。”
好霸气的口吻。
素叶苦笑了,这的确符合他的性格。
“我知道了。”她淡淡开口,随后回卧室了。
空气凉了,少了她的体温,年柏彦站在原地良久,目光始终落在门口没有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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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叶知道自己有时候很偏执,但这种偏执往往只会被她深压内心,没有过多表现出来。昨晚年柏彦的话很直接,因为彼此都不是少男少女,有些事说的直接远远要比拐弯抹角来得方便,虽说真话很伤人。
年柏彦一夜未睡,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公事。
这是她今早起床后才发现的。
窗外的天色很阴沉,黑压压的,像是要下雨。她懵懵懂懂睁眼,第一感觉就是有点冷,下意识看向年柏彦躺着的位置,床头另一端在昏暗中都能看得出异常整洁,没有丝毫睡过的痕迹。
以往她都习惯钻进他怀里睡的,窝在他结实的臂弯中,贴着他温热的胸膛,伴着淡淡的木质香甜甜入眠,她从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也有冷的时候。
失去了他的温度,她缩进被窝里还是冷的。
书房中,除了年柏彦外还有许桐和之前见过的钻矿工程师,显然是在商量有关m1002的事情,只是素叶不知道许桐和那个工程师什么时候来酒店的。
她站在书房外,只隔着一条门缝儿看着年柏彦,他面前放着一杯咖啡,不过很显然已经凉透了,因为他许多都不曾喝一口,只顾着商谈公事。
远远地,素叶还是清楚看到爬上他眉梢的倦怠,许是伤口的缘故,他在体力和精力上大不如前,脸色略显苍白,却还是在坚持部署下一步的相关事宜。
在这种事上,素叶帮不了他,悄悄退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心里不是滋味地拿着遥控器挨个换台,却发现心思总定不下来。轻叹了一口气,干脆关了电视,起身打电话给酒店餐厅,命他们送餐上来。
她自己却简单洗漱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出了酒店。
早九点。
应该是阳光明媚的时刻,头顶上却是大片大片的乌云,曼德拉广场的人不多,连鸽子都所剩无几,怕是被这阴沉沉的天气吓到了不敢出来。
来到一处木椅前,她坐了下来,紧了衣服,拿起从广场旁咖啡厅点的咖啡喝了一口,热气盘旋于口腔,却没给她带来太多的温暖。不远处那个喷泉也停止了工作,冒尖的建筑近乎直达云层,与乌云呼应,有一种气吞万象的壮观。
素叶抱着咖啡杯,温暖的杯身多少暖和了指尖。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悠闲自得地坐在红色高门满是艺术气息的咖啡馆中,隔着窗子盯着外面,满眼地期待,渐渐地,那个自己双眼布满幸福,这般幸福一直蔓延到了在她对面坐下的男人身上。
她似乎看到了男人在说话间不动声色地换了彼此的咖啡,他说,你的凉了,喝我的吧。
而那个她笑得甜蜜,娇滴滴的声音,我的很甜,未必适合你。
男人则笑了,我的很苦,但你要适应。
风袭过,令素叶的回忆戛然而止。
再定睛一看,触目能及的咖啡屋的座位上哪还有曾经年柏彦和她的影子?空空的,叶子从窗台扫过,更是应景儿似的衬托此时此刻她内心的凄凉。
素叶的心口蓦地一恸。
是的,她为什么这般迟钝?其实年柏彦早就告诉了她两人的相处之道,他说的,他的很苦,但她要适应。这跟她昨日在门口听到的那句“如果她爱我,就要接受全部的我”有着异曲同工之效。
适应,是个磨合的过程,每一对男女都要经历,可因为对方是年柏彦,所以她在适应的过程中会额外的辛苦。
有雨点掉落下来,她来不及躲闪,已有雨滴砸进了眼眸里,模糊了她的视线,凉意顺着瞳仁钻进了心口,不经意想起一句话来:所有的雨中,真正淋湿我的那一滴才是真正的雨。
她盯着手里的咖啡,竟摇头苦笑了。
这咖啡喝到了最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点了一份黑咖啡,是年柏彦惯来喝的口味,她竟也被潜移默化了,起身走到垃圾桶前,打算将手中还带有余温的咖啡扔掉,可在下一刻又不舍得了。
抿了抿唇,还是抱着咖啡离开。
简单吃了个午餐,素叶才回了酒店,头发有点淋湿,进了酒店又是闷呼呼地湿热。等她出了电梯,不成想看见了贝拉,她的脸色很难看,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似的。
素叶停住了脚步,看着越走越近的贝拉,这才恍然想到这阵子很少见她,尤其是许桐来了之后,心中不由惊讶,继而品出一丝不对劲来。按理说钻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应该忙得不可开交的人是贝拉才对,为什么年柏彦情愿让许桐千里迢迢赶过来也不用贝拉?
正想着,贝拉已经走近,她正巧抬头,许是没料到会看见素叶,一时间征楞了。
素叶也不知道能跟她说什么,想了想,侧身让她过去。
但是贝拉被动弹,红着眼盯着素叶,良久后突然说了句,“你知道我跟在年先生身边多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