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次来,同行的还有龟兹和其比邻的姑墨国使节,一个身形瘦高,脸色显得很严肃的中年人。
龟兹的使节,常人身形,面白无须,身穿带有浓郁龟兹风格的青色长袍。
一行人以罗什娜为首,从上往下列席。
他们也在打量这位征战归来的大汉冠军侯。
罗什娜在西域有其特殊的地位,皇帝也对其习俗表示了尊重。
故而在这间书房,罗什娜仍旧面戴薄纱。
但依然能看出其娇艳貌美,露出来的肤色细腻润泽,眼睫毛浓且密,挺翘如小扇子。
她的目光灵动有神,瞳孔为深邃的暗褐色。
霍去病的视线在几人身上一掠而过,罗什娜侧后位置的帛旗木对他躬身施礼,露出笑意。
汉臣这边只有张骞,坐在罗什娜等人那边,负责翻译工作。
皇帝亲自将一份圣旨,递给隔席的霍去病:
“这是朕新拟的旨意,加封你麾下封地和人口户籍。
其他事稍后再说,几位西域来的使节,近日多次询问你的情况,对你此次出征颇为关注,详情如何,你与几位西域来使谈谈。”
皇帝的意思是让霍去病展示汉军战无不胜之威,帮西域人壮壮胆子,让他们依附大汉,和匈奴对垒。
对面的姑墨使节,消瘦且严肃的中年人,先对霍去病执西域的抚胸礼,遂说出一连串的西域塞族语言。
张骞听完笑着翻译:
“他闻听霍侯曾以万骑破匈奴王帐中军,提出想看看那支霍侯麾下破过匈奴的军伍,问可不可以?”
想自己看看,显然是对万骑破匈奴中军不敢尽信,打算看过再做判断。
霍去病从容道:“原本也有安排诸位使节观我大汉军威的过程,此事不难。”
张骞居中翻译。
姑墨和龟兹的使节对视,微微点头。
“霍侯对我西域如今的形势怎么看?”罗什娜开口道。
她的声音清澈中透着平和,有种别样的感染力。
霍去病略作沉吟,道:“西域各国分散,没有强大统一的政体和武备,缺乏守护自身的力量,所以匈奴视西域为附庸,连年索求而西域诸国无力抵御。
西域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是期望自身能出一位威望,资历都足以服众的人,可一统西域,北抵匈奴。否则西域便要择强而依附,寻求其他出路。”
西域实情如此。
但霍去病的话显然不太中听,把西域说成了任人鱼肉的绵羊,被匈奴欺负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龟兹和姑墨两国使节都有些色变。
只罗什娜目光平静,凝神不语。
那颇为严肃的姑墨使节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声音比之前明显要高了些,借机表达自己的不满。
张骞翻译道:“他问霍侯,你说的择强而依附,这个‘强’指的是大汉吗?”
霍去病坦然道:“没错,除了我大汉,周边诸多游牧部族或能一时称雄草原,但至多不过数十上百年。
唯我神州,夏商,春秋战国以来,千年征伐,诸侯并起,到了秦、汉却能完成一统,可见我汉之强。
匈奴兵马游骑数十万,然近年连败在我大汉兵锋之下。其由盛转衰,已可预期。
我大汉亦是神州之内外,百族当中,唯一能在千年征战后,建立文化完整传承的种族。
由此可见我大汉的民族凝聚力,非任何外族能比,故我大汉为强,且不是列强,而是独强。
周边诸国,若我大汉不允,哪个敢称强?”
霍去病所说,让书房里的满朝文武都下意识的挺了挺腰杆。
姑墨使节微愣,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张骞再次翻译:“他问什么叫文化完整传承?”
霍去病轻哂:“你西域各国,或亦有一时强盛的国家,但往前推上百年,有统一的文字,语言否?有统一的货币体系,统一的制度否,有一统天下的雄主强兵否?
有百家争鸣的修行,思想流派否?”
这次皇帝也暗中挺了挺腰杆,所谓雄主,他显然就是。
说得好!
众臣不由得心下波动,因为霍去病所言,蕴含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听其所言,已是血液为之奔流。
汉不是列强,而是独强,列于百族之首,山河之巅,这是何等的自负和骄傲!
刘清在矮席底下,悄悄伸手去拉住了霍去病。
霍去病又道:“你西域当下正面临一个大危机,尔等却不自知。”
罗什娜以汉语问道:“请冠军侯赐教,我西域有什么危机?”
“你们一路东来,可是沿途无阻,不仅楼兰等亲近匈奴的国家任你们经过,且西匈奴也未有过阻拦?”
霍去病眼神微眯:“你们觉得这正常?”
此时众人都被他的话题所吸引,包括大汉文武,亦将目光转到他身上,专注聆听。
“这有什么不对吗?”
罗什娜等人疑惑不解:“我等此来,有将军所派精锐相护,楼兰和西匈奴不想与汉在此时发生冲突,故而未曾阻挠,难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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