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翻阅面前的简书,亦是眉头微皱。
这些情况他岂有不知,但治理一国,有些事触动的利益群体之大,便是皇帝也无法一言以决,需时间来做出改善。
“老臣并不是一味反对打仗,而是忧虑这些事情,想和陛下商议,暂缓用兵。
给我朝中几年缓冲,治理诸事,而后再图用兵。”董仲舒说。
皇帝道:“那朕亦想问问夫子,古来良将难求,如大将军,冠军侯这等不世出的将领,更是少之又少。
朕得之,心中之喜,夫子可能体会?
空有良将而不用,便如良机在前而不把握。
国事朕已在调整,但眼下匈奴新败,正值开疆拓土,横扫四夷之时,若错失良机,才是悔之晚矣。
相关战事,朕和大将军,郎中令多次推演,都觉得忍一时之艰,便是朕节衣缩食,也该打,要打,断然不容四夷抬头,夫子以为然否?”
董仲舒叹道:“冠军侯屡战皆胜,臣亦见之。
而匈奴等部狼子野心,只要稍有喘息,必会再来寇边臣亦知道。
臣近日常有反思,冠军侯所言并非没有道理,那就打吧。”
哎?
皇帝怔了下,你这前半段还一副要摆事实讲道理,说服朕的口吻,后半段就急转直下,同意打仗了?
转的这么快是什么原因?
董仲舒:“老臣曾几次犹豫,想力阻兵事,但这几日想了又想,打就打吧。
不过臣以为,必须要设置严格的监察制度,防止用兵消耗过大,将银钱都用来打仗。”
皇帝隐约明白了董仲舒的意思。
这老夫子虽然转弯了,但又没全转。
他是打算换种方式。
凭霍去病百战百胜的兵锋战况,且有皇帝大力支持,想拦也拦不住。
若继续拦阻,和皇帝,霍去病的关系日益僵化,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坏,什么也做不成。
所以董夫子准备换个套路,商量着来。
所谓打不过就加入,大抵是这么个意思。
当然,其中的主要原因,还是经过数月观察,霍去病的不断获胜,提高了董仲舒对打仗的信心,让他改变了初衷。
铁骨铮铮的董夫子,准备当一回墙头草,往皇帝和霍去病的方向靠拢。
一个势力团体中,不能全都是冲锋陷阵的人,必须要有关键时刻能起到提醒,负责刹车的人。
皇帝本身,也喜欢文武协同,能相互制约的大臣群体。
刘彻念头微转,道:“夫子若准备重新出仕,朕可以许夫子出任丞相,或御史一职。”
董仲舒:“陛下可任我为太学之首,当代学宫祭酒,老臣心愿足以,亦可为陛下出谋划策。”
太学之首,就相当于汉时的国立大学校长,当代文脉泰斗。
某种意义上,还相当于皇帝背后参谋团的团长,参与国策走向的议论,斧正皇帝的治国方向。
这个位置对董仲舒十分合适,地位超然,和朝中各派系又不会形成直接竞争,利于谋事。
“对于冠军侯,老臣也是服气的,十七岁……哦,现在十八了,能战场争雄,屡战屡胜者,纵观历史,也唯其一人。
陛下可否先将霍侯召回长安,如今即将入冬,已不易继续用兵。
霍侯回长安,臣等就诸事一起商议商议?”董仲舒将话题转回了最初的请求上。
皇帝心忖去病昨日秘奏,他已连续出兵,以奔雷之势,击溃乌桓多家部落,擒获敌首。而那暗中势力的老巢已找到,在扶余以东,出辽西郡需往东北继续深入。
想将其彻底拔掉,可顺便扫平乌桓诸部,且去病的秘奏里,还说匈奴也有在这一区域活动的迹象……相关事,确是该召去病回长安一趟,商榷以后,方能全力推动。
十一月下旬,霍去病接到皇帝诏书,遂略作安排,便在亲军护持下,从北关再归长安。
十一月末的下午,未央宫,书房。
“臣见过陛下。”霍去病躬身施礼。
“不用多礼了,坐。”
皇帝上下打量,神色欣喜:“董夫子等人还没来,正好有件事朕要与你单独说,你随朕来。”
霍去病略惊讶,什么事还要去专门的地方才能说?
当下跟着皇帝起身。
刘彻挥手间斗转星移。
两人来到未央宫深处,一座独立的殿宇外。
这处殿宇,门庭被浓郁的紫气笼罩,高达三丈的巨门,宛若两块紫玉雕琢,辉煌华丽。
而在紫玉巨门上,祭刻着符号无数。
霍去病扫了眼周边,这是宫内又一个完全密封的隐秘院落。
他出入宫廷多年,还是头一回知道未央宫有这么处地方。
皇帝亲自上前,单手推在大门上。
那门上有朱紫阵纹,在刘彻手上交汇,最终在厚重的声响中,往两侧开启。
骤然间,未央宫的国运紫气浓重,辉耀苍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