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化成了人形,但鳏鳏依然生活在大泽的水底。
扇贝曾说两人处于九霄所设的“天然巨釜”,周围有无形的屏障妨碍了巨釜与大泽的连通。
如今,不知是九霄收回了封印还是其他的原因,那巨釜与大泽已经相连,鳏鳏与扇贝也能够自由来去,水下生活的鳏鳏依然保留着鱼的习性,尤其是向上潜游的时候,两条腿摆动得何其像生着一条鱼尾。
白日里,鳏鳏不敢出来,想想脑中乱入的那一幕便不寒而栗,生怕被九霄那恶人抓了,沦落到被剜心的悲惨遭遇。鳏鳏的心思和脑子极其简单,不会想得很多。她就想浑浑噩噩,耳闻与目视,便是她判断一个人好坏的标准。比如对九霄。来大泽的时候听见有人说煮,鳏鳏便恨透了要煮她的人;后来被九霄从缙霄手中救了,死里逃生,又感激九霄;看见自己有条美丽的大鱼尾时,也喜不自胜,爱屋及乌,同时对那个助她成为人鱼的九霄也多了好感;再后来看见九霄的真面目,发现九霄竟然与脑子里乱入的那个坏人的影子重叠时,又憎恶和惧怕起九霄来。
也许前一刻能对一个人感恩戴德,下一刻就对他嗔怒怨憎。善变。
每至夜阑人静,鳏鳏才敢浮上水面,披着一头柔和的月光,密密匝匝的星星挤满了深窈的天宇,像很多双眨着的眼睛。
鳏鳏从水中探出头来,好奇地四下张望,又一头扎入水中,游了一段距离,触到了礁石,估摸着到了水滨,鳏鳏从水中钻出来,坐在礁石上,捡起一只螺悠然地吹起来,螺声幽长,婉转不绝,正专注吹奏,忽听背后传来一声“阿沅?”
鳏鳏转过脸来,背后赫然修立一英俊男子,一身赤色衣裳,夜风里上下翻卷,飘飘欲仙,和九霄一样。那男子朗眉星目,缓缓从怔忪间回过神来,收回落于鳏鳏面上的视线,自言自语道:“原来不是。”言罢,又将视线投向鳏鳏。
鳏鳏清晰地看见他额角落着一枚赤色的圆日印记。一直被眼前的陌生男子盯着打量,鳏鳏并不感到害羞,却以明媚的笑容回之。
那男子又是一怔,随后大步向鳏鳏趋近,他来到鳏鳏跟前,专注地低目打量她,鳏鳏也抬目打量他。眼前倏尔盖来一片阴翳,那男子伸手向鳏鳏额间的凰印探去,触及时轻轻抚了几下,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只火红的凤凰花,簪到了鳏鳏发间。
鳏鳏一低首,看见发间一朵艳丽的花朵,粲然笑起来,眼睛里似有闪烁的星星,转首多打量了男子几眼。那男子盯着水面上映照的绚烂光华,突然伸出双手按住鳏鳏的肩,鳏鳏心底腾起一阵惶恐。那男子拨开她的湿发,露出她洁白光润的螓首,一低头便吻了上去。
鳏鳏腾地躲开,往礁石边缘挪了挪。那男子轻笑一声,一掀衣袂,与鳏鳏并肩坐在了礁石上。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那男子侧首询问鳏鳏,鳏鳏却警惕地看着男子,也不回答。
那男子又重复地询问了一遍。
鳏鳏依然不答,却反问男子:“那你又是谁?与我坐一起干什么?”她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睁大眼睛,眼里的光芒能灼痛人眼。
男子笑得更加爽朗,双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鳏鳏:“我常年都在这里,可我却从未见过你呢。你倒是先说说,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鳏鳏还是倔强地不作回答:“你若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就告诉你我是谁。”说罢不等男子回答又接着询问:“为什么我先前没看见你,你突然就冒出来了,还喊我阿沅,你说的阿沅是谁?”
那男子收回目光,仰首转望漫天的星星,伸手指了指:“我从天上来,我是阿沅的哥哥。”
哥哥?鳏鳏觉得常常在自己脑中响起的那声阿沅应该就是这名男子的妹妹,遂侧首与男子四目相对,一双瞳子黑得像曜石,细细审视着男子。眼前的男子与那阿沅生得确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