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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家的小巷子尽头有一家卤猪蹄的店,老板娘经营了大半辈子,这附近的居民都是这家店的常客,有些搬了家的人嘴馋的时候也会特地跑回来只为了再尝一尝卤猪蹄的味道。
叶nv士做饭手艺一般,这些年带着明月东奔西跑,一大半的时间都忙着赚钱养家,在明月小的时候,叶nv士都是直接在新家附近找一家饭馆,跟老板打招呼让明月在他家吃饭,一个月结清一次。后来,明月大了,开始学着自己做饭菜,叶nv士g脆直接留生活费给明月了。
“老板,来六个!”轮到明月了。
“加辣?”
“不了,最近有点上火。”明月指着下巴上冒出的红疙瘩,摇头说道。
“好嘞,”老板手脚麻利地把打包好的卤猪蹄递给明月,又往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后边那个黑衣服的男人最近经常在这附近逛,老盯着小姑娘看,多注意一下啊。”
明月顺着老板的目光看过去,街对面是一家便利店,外头的玻璃橱柜都已经泛h了,门口摆放着些小塑料凳子,老板口中的男人正穿着黑se短袖,下半身是破旧的砖红se西装k,头上戴着脏w不堪的白se鸭舌帽。
明月感觉到男人的眼光紧紧地钉在她身上,男人靠在墙壁上,瘦削的身形,背部佝偻,整个人散发出十分y郁的气质。
当她往回走的时候,男人的视线仍有如实质地黏在她身上。
“妈,外面有个好可怕的男人,刚刚买猪蹄的时候,吓si我了。”
明月一到家,用盘子盛好猪蹄,放在客厅的餐桌上,一面做事,一面朝还在厨房炒青菜的叶nv士说道。
“这地方就是租金不贵,你这边也算安定下来了,我打电话回家问,也很久没有那个人的消息了,指不定si哪去了。咱们呀,可以放下心,找个好一点的房子,我跟你秦叔叔联系好了,过个把星期咱就搬家。行啦,做好了,吃饭吧!”
“真的?你打算租哪边?”
“肯定跟你学校挨得近。这都是你秦叔叔帮我弄。”
“妈,我觉得你当初就应该决绝一点,跟秦叔叔私奔。不然也会这些年过得那么累。”明月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地说。
叶nv士横了她一眼,“我要是跟你秦叔叔走了,还有你?”
“没我挺好的,至少你不会遇见他。”
“瞎说什么,妈妈是幸好有你,知道吗?专心吃饭,别瞎想些有的没的了。”
傍晚吃过晚餐之后,明月正窝在卧室里翻着言情杂志,门外突然响起来了敲门声,叶nv士讲着电话估计没听见,明月从床上下来,踩着拖鞋去开门,
“谁啊?”
门口是个消瘦的男人,正是下午买卤猪蹄的时候见到的那个人,他摘下鸭舌帽,露出一张蜡h而消瘦的脸庞,一双眼睛浑浊疲惫。
他抬起头,对着明月微笑:“明月还认得出我吗?这么多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是不是都不记得爸爸了。”
还不等她反映,顾肖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大摇大摆地对着客厅看了一圈,随即捡起明月她们吃剩的猪蹄坐在茶几的沙发旁旁若无人地啃了起来。
“这些年我找你们找的不容易啊你们娘两怎么就这么能躲呢?嗯?”
“那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明月下意识地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质问他。
“这个不急着告诉你,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了,我一定跟你们好好谈谈我这么些年是怎么过的。你妈呢?快把你妈叫出来,让她高兴高兴。叶毓贞!叶毓贞!”
叶nv士听到声音,拿着电话出来。
“顾肖!”她赶紧跑过去搂着明月的肩膀,冲他吼到:“你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们跟你早就没关系了,你给我滚出去!”
“什么没有关系,我们结婚证上还是夫妻呢。你们不声不响走了这些年,我还没跟你好好算账呢。”
顾肖说着,站起身把屋子反锁起来,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放在手中b划。
“明月,乖,你自己到房间里读书,我跟你妈单独聊聊。”
顾肖慢悠悠地朝着她们的方向走去。
“不要,爸,我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明月哭着。
“明月,没事,妈跟他讲,大人的事你不要掺和。”
叶nv士一边说,一边把她塞进房间。
明月贴着卧室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顾肖,当初不是你沉迷赌博,把家都耗光了,最后居然还b着我去陪你那些债主睡觉。你对得起我们吗?喝醉了就朝着明月拳打脚踢,nv儿都被你折腾得差点快没了。你凭什么这么多年后又理直气壮地出现打扰我们的生活。”
“你们当初求我娶你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怎么,老子没钱了你就看不起我了。进了我顾家的门,就一辈子是我顾家的人,想摆脱我?不可能!毓贞,我现在不一样了,酗酒赌博我早戒了,你看看我,这么些为了找你们多不容易啊,你们当初
', ' ')('抛下我,害得我被剁了四根手指头,我现在也不怪你了,咱们就好好过日子。”
“呸,那是你自己活该,你但凡有点良心,对明月还有那么点慈父心肠,也不会就这么出现。”
顾肖却没管,他y狠地笑了起来,“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不是嘛?”
他打了一个哈欠,走进叶毓贞的卧室,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脱了外套就躺在床上睡起觉来。
叶毓贞心情激动地坐在沙发上,紧盯着卧室门,生怕下一刻男人就冲出来对她们拳打脚踢。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是不是这段日子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他知道我上班的地方,也许也知道nv儿上学的地方,他随时可以找到我们,所以一点也不担心我们离开。
绝望的情绪压上她的心头,但她不能慌,她必须想出解决办法,这一次,她要彻底地将他清理出她们的生活。
叶毓贞呆愣了片刻,她走进nv儿的卧室,告诉她自己的打算。
当天晚上,她带着nv儿去了秦舒斐的家里。
顾明月暂时住在了秦叔叔家,她本来不愿意,但是,对顾肖的恐惧深入骨髓,只要想到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就难以呼x1,充满焦虑,最后,她不得不同意叶nv士的安排。
她们到秦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收拾东西花费了不少时间,而且她们必须小心谨慎,等到顾肖完全睡熟之后才敢出门。
到的时候,秦舒斐等在小区门口,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叶nv士下车的时候,他走近来两步,先是紧张地盯着她瞧了一阵,然后才把视线转移到顾明月身上。
“这么晚,明月也累的吧!叔叔这边东西都准备好的,就当自己家一样。”
他接过明月手上的行李箱,绕到叶nv士左边,低声问着:“他来没做什么事吧?”
叶nv士顾忌着nv儿,只是摇摇头。
“这段时间只能托你帮我照顾一下明月了。”
夜晚的路灯打在她的脸上,显得面se惨淡。
秦舒斐轻轻地搭了下她的肩膀,透露着安慰的意味。
到了家中,他带着明月先去了卧室,叶nv士打算留下来帮她收拾,明月阻止了:“妈,我自己来,你去看秦叔叔吧。”
秦舒斐正在楼下客厅的厨房里准备茶水,叶nv士走上前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那时候看到他,差点想同他同归于尽。我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你不知道,当时明月身上的伤有多么可怕。”
她在他身后低语着,语气淡漠得让人心疼。
“毓贞,不一样了,我们会用别的方式让他付出代价的,相信我,不要去做过激的事情,不值得。”秦舒斐转过身,紧紧地抱住她,生怕她下一刻就破碎了。
“后来,我想了想明月,又想起你,是的,不值当,他算个什么玩意,值得我用一生去陪葬,我会想到办法的,你也会帮我的对不对,摆脱他,让他一辈子离开我们的生活。”
叶毓贞焦虑地望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中得到什么确切的信号。
秦舒斐将一杯温热的开水递到她手上,承诺道:“没有人可以再阻止我们到一起。”
她抿了一口水,对着他笑了笑。
“我去看看明月。”
“你也搬过来吧?继续待在那边我不放心。”
叶毓贞摇摇头,“不可能,总得有一个人看着他,我不能让他乱来,我今天跟明月待一晚,明早过去。”
秦舒斐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至少无论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秦舒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叶舒斐慢慢走入黑暗之中,寂静的房子回响着她的脚步声,听起来如此沉重而呆滞,他想,那些年,她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呢?
叶毓贞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
那些她故意遗忘的过去在半梦半醒间如cha0水般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身边的秦舒斐消失了,她孤零零地躺在一张小床上,在回忆的cha0水里漂浮,记忆的碎片像火星子一样蹦到她身上,心口被灼烧出密密麻麻的小洞,每一个呼x1间都灌着破碎的哀鸣。
“你跟着这个男人会吃苦的,你年轻眼皮子浅,看男人皮相好,就迷了眼。可他一穷二白,跟着他你只能过苦日子!你不知道什么是苦日子?你出门左拐往菜市场瞅瞅,那些一大早上蓬头垢面,包着灰扑扑帽子摆摊的阿嫂们,这就是你未来的样子。”
“穷人是没有资格穿得光鲜亮丽的,你看看大街上忙着求生的男人nv人是什么样你就明白了。你如今这副水nengneng、娇滴滴的模样是我们用钱养出来的,你跟着个没钱的,只能终日围着灶台打转、为孩子节衣缩食、给男人当牛做马。”
“我不是吓你,我就问你,你能忍受贫穷的生活吗?哪怕这个人十几二十年之后飞h腾达了,你能忍的了十几二十年吗?十几二十年后你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吗?十几二十年后,那么多年轻
', ' ')('水neng的姑娘围着他打转,他还会要你吗?”
叶母的话像尖刺一样t0ng进叶毓贞的心窝,对于一个二十岁未经世事的姑娘来说,一个人的人生是长辈们口中可以随意塑造的故事,按照他们的经验,走对了路,前景是一片光明的,走错了路,未来是一片惨淡的。而她没有经验去分辨真假,她惶恐,被家里人养的筋骨su软,她过惯了轻松的、有人照顾的生活,像娃娃一样照着玩偶师的提线行动,那样是风险最小的,她会一辈子衣食无忧、富贵加身。
她不敢吃苦,她害怕吃苦,她讨厌吃苦。街上吃苦的nv人没一个漂亮的,她ai惜自己的美貌,她不能让它凋零在贫穷的生活里。
年轻的秦舒斐就这样淡出了她的生活,家里人风风光光地把她嫁给了富商顾正楷的儿子顾肖,顾家唯一的独苗。
“毓贞,你真美,这条翡翠项链特别衬你的皮肤。还有这个手镯,上面镶嵌的是蓝宝石,你快戴上。”
“这个包……你喜欢吗?全买了。”
叶毓贞看着流水中沉浮远去的h金手镯、翡翠项链、名贵衣裳,曾经的她被这些包裹,抬上祭台,献祭给权力和金钱。
过去,她也是风光了几年的,除了不ai顾肖,一切都是很好的,她有着大房子、花不完的钱、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后来,还有了一个玉雪可ai的nv儿。
若是人生这么走下去,可真是轻松啊。轻浮的快乐,变现美貌的快乐,让人麻木、丧失自由意志的快乐。
cha0水不停,船依旧向前飘着,叶毓贞冷眼旁观,水中那个懦弱的、贪图安逸的少妇迎来人生的重要转折,所谓圆满和幸福曾经多么轻而易举地送到她怀里,就多么轻易地如同流沙一样消失在她的指缝中。
被一群狐朋狗友哄骗着踏入赌场的顾肖,把所有的家业疯狂地投了进去。
她抱着孩子从寸土寸金的金都花园搬到了距离菜市场不过几十米的城中村。
身上的耳环首饰被青紫的巴掌印、脚印和皮带印子替代。你看,无论男人发达与否,他们都热衷于在nv人身上留下他们的印记。
“离婚?你离婚了别人怎么看我们叶家,以后我们叶家的nv儿怎么出嫁?他们只会说,你嫌贫ai富,丈夫家破产了,你就迫不及待两脚一踢。现在就已经有人在说三道四了,说你是丧门星,娶了你顾家就败了,你现在离婚谁接盘,更何况还带着个拖油瓶。”
“回来住?嫁出去的nv儿泼出去的水,我们帮你找了那么个家底儿好的夫家,是你自己福气薄接不住!”
“顾肖以前是沉迷赌博,可他家业败光了,也从中学到了教训,跪着在你面前赌咒发誓再也不赌了,你这个时候离开他,岂不是ch0u了他的主心骨,让他一点盼头都没有?你做妻子的,更应该照顾他、扶持他,怎么能抛弃他?男人嘛,总有犯错的时候,最重要的是知错就改,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叶家大门一闭,将这些警世名言连带着叶毓贞一起完完整整地送回了顾肖身边。
叶毓贞被灌了一肚子贤良淑德,她被养的天真,她不知道一个染了赌瘾的人是很难回头的,他只会越陷越深,将所有可以典当变卖的东西砸进去,试图挽回曾经失去的钱财,于是,到最后,家徒四壁,两手空空,瑟缩在墙角的妻nv是他仅剩的资产,即将变卖的资产。
一个人习惯接受别人的赠予,就要习惯接受别人的剥夺。一个人若是无力到只能接受赠予,那么他也是无力抵抗剥夺的。
顾肖一层又一层扒下叶毓贞从他们顾家套上的华服,流回顾家,流向赌场。叶毓贞纤细柔滑的手指被生活的重担打磨得粗粝了,明亮的眸子变得暗淡,白皙如玉的肌肤也涂抹上了一层难以熔化的h蜡。她曾经是顾肖的心头r0u,宠ai得很,现在是他的丧门星,隔几日便要拳打脚踢一顿,去去晦气。
叶毓贞才知道,原来躺在别人家的富贵上代价会这么大。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明明按照那些过来人的经验找了个有钱的夫家,当上悠闲快活的富太太。
怎么就沦落至此呢?
她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娘家人不见她,夫家人不理他,连顾肖的母亲也拿着一笔存款躲进了高级养老院,从此不问世事。
顾肖变成了一个孩子,没有钱就嗷嗷大哭、打闹不止,她绞尽脑汁的赚钱,喂进去,好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口,束缚住不受控制的手。她竭力给nv儿一个正常的家庭,有父亲、有母亲,尽管父亲常常失踪,常常烂醉如泥,常常乱发脾气。
不够,远远不够,顾肖管不住的到处赌,欠的钱越滚越大。
直到他说,“毓贞,你出去卖吧。卖的钱多,够花。”
叶毓贞恍然大悟,她才惊醒为何自己沦落至此,原来她是可以卖的“商品”,从娘家流通到夫家,再从夫家流回市场,商品的好坏取决于主人家的境遇,主人家会吆喝,商品便卖得出好价,主人家落寞了,商品自然只能贱卖了。
她不要
', ' ')('做商品,她不是商品。
看清真相的叶毓贞第一次y气起来,跟顾肖吵了一架,从前只是顾肖打她,这次,她还手了,哪怕打不过,她也要还回去。她不该出卖自己的美貌换取舒适的生活,但她不欠他的,他也是贪了她的身t,只不过一场丑陋无趣的交易而已。
但是叶毓贞高估了赌徒的底线,她既然卖不了,才九岁的nv儿却好拿捏,一个晚上十万块,第二天送还给她一个伤痕累累的nv儿。
顾肖把一对满身伤痕的母nv抛之脑后,不免喜悦地提着尾款,去xia0hun窟消愁去了。
叶毓贞才认识到她的贪图享受、逃避责任和愚蠢软弱造成了什么样的恶果。
不可以,我的nv儿不能是这样的命运。
那一天,她拿上所有的资产和证件,带着nv儿出走,去没有伤害的地方、去自由的地方、去靠自己绞尽脑汁生存的地方,去远方。
记忆定格在她拽着手提箱,背着破碎的顾明月穿过cha0cha0人海,踏上绿皮火车,一路向南的一幕。
叶毓贞从梦中惊醒,面上cha0sh一片,一0枕头,也是冰凉。然而床不再飘荡了,她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有意识地回忆之后的日子。
之后的日子,她像一个勤勤恳恳的泥瓦匠,亲手叠起一砖一瓦,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子。
她攒钱请有名的心理医生为顾明月治疗,身t的创伤可以愈合,但心灵的伤害却无从抚平,她只能寄希望于时间。
她需要赚钱,她试了所有她能试的行当,她不在意自己在人群中是否t面,最喜ai的是每笔工资到账的短信提醒音。
她ai漂亮、喜欢华服,最终还是选择在服装业沉沦,她做过销售,做过老板,被人坑过,也坑过人。
生活的辛酸苦辣甜尝了个遍,才发现自己这才长出了实在的血r0u,破除了从前的虚妄。
叶毓贞不是从前的叶毓贞了,而顾肖还是从前的顾肖。
他没有什么可怕,一个连皮带骨都被yuwang吞噬了的人有什么可怕的呢?一个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只能牺牲b他更弱小的人,这样的废物哪里可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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