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心里存着清高,瞧不上妾室们的那些路数,觉得净是些下三滥的手段,她堂堂世家嫡女不该知晓那些腌h心思。可如今,她是天子宫嫔了,说到底也就是妾。知道那些路数,是能保命的。
她想请母亲进来说一说,更想瞧瞧母亲如何看眼前这事。诚然眼前的柔婕妤也有本事,可和她母亲比起来,柔婕妤到底年轻一些。
.
顾清霜又在柳雁房中小坐了片刻就回了怀瑾宫去,接着便是彻夜难眠。
她反反复复地想着柳雁之事,头一个怀疑的自是晴妃。却又怕这先入为主的怀疑成了误导,倒抓不出真正地主使来。
三日后,柳雁的母亲奉太后诏入宫。又过一日,宫正司那边的审讯初见端倪,抓了佘宝林身边的一个宦官。
小禄子打听了一圈,回来禀话说:“端贵人着实心细……那宦官叫阿仁,如今十七八岁,恰就是长个子的时候。因今年的秋装尚未制好,便穿的去年的,就显得小了。”
顾清霜沉下心问他:“他怎么说?”
“他说是佘宝林指示的。”小禄子躬着身,“道佘宝林素来善妒,原本只与吴宝林不对付,端贵人位份高些,她便不敢招惹。可后来端贵人有了身孕,太后皇上都看重端贵人,连荣妃娘娘这主位宫嫔也对端贵人颇多照顾,她就连端贵人也一并恨起来。偶然发觉端贵人日日都到那竹林里散步,就着人盯紧了,碰上端贵人身边无人便正好出手。”
“这供词倒细。”顾清霜轻哂。
来龙去脉、下手的缘故皆在其中,末一句与柳雁同她说的也对得上,颇有几分可信。
这宫里也的的确确总是鱼龙混杂,聪明人有,蠢人也从来不缺,真是佘宝林做的也未可知。
只不过,多几分怀疑也总是没错的。
顾清霜便问他:“佘宝林可押起来了?”
“押起来了。”小禄子回道,“两刻前皇上下的旨,进了宫正司。只不过……到底位份还在,宫正司碍于宫规也不能下狠手,娘娘可要亲自去问问?”
“见不着伤的狠法子,宫正司里多着呢。”顾清霜笑音轻飘,“轮不着我去问她。备轿,我去见见那个阿仁。”
“诺。”小禄子一应,疾步向外折去。待得顾清霜步出怀瑾宫宫门,步辇已备妥,她坐上步辇,双眸轻阖,又翻来覆去地思量了一番个中纠葛。
入了宫正司,候在门口的宫人问明她前来的缘由,就毕恭毕敬地请她进了大门。门中如旧阴暗,途经一间刑房的时候,顾清霜先瞧见了佘宝林。她被缚着双手,吊在梁上,脚也不是全然沾不着地,只足尖隐隐约约能碰到那么一点。
这姿势最是难受,给人一丁点希望,就让人为了舒服些死命绷着身子。时间略久一些,就比全然离地地吊着更加折磨。
佘宝林早已满脸是泪,亦或还有汗混杂其中。顾清霜看看她狼狈的模样,心下叹了声,不做停留,又径直随着那宫人继续往深处去。
更偏些的牢室里,阿仁的情形自是更要惨上许多。他昏倒在地上,囚服上尽是血,顾清霜淡漠地立在门外看了看,守在旁边的宦官压音询问:“娘娘,臣叫他起来?”
“不必。”顾清霜提步就走,“押他去刑房。”
第55章 抽丝剥茧
她这话直令那宦官一愣, 见她提步便走,又忙上前领路,示意旁人去押阿仁出来。
顾清霜就这样不急不缓地步入了离得最近的刑房, 在刑房北侧正中宽大的檀木椅子上落座,悠然地等着人押阿仁进来。
等他们进了屋, 顾清霜睇了眼对面墙边的刑架:“绑他上去。”
宫正司的宫人们对这种事轻车熟路, 手脚麻利得很,三两下就将人绑好。接着也不必顾清霜多费口舌吩咐,接连两盆冷水泼过去,阿仁就咳嗽着醒了过来。
顾清霜端坐在那儿看着他:“识得本宫么?”
“柔……”阿仁撑起力气,“柔婕妤娘娘。”
“识得便好。”顾清霜的口吻四平八稳, “你该清楚本宫是为何而来的,是你自己说,还是本宫劳烦这几位伴伴帮一帮忙,让你将这屋里的东西再轮着试一遍?”
从呼吸听来, 阿仁明显有些慌了, 微微抬起头:“娘娘明鉴, 臣……臣已然招了, 是佘……”
“佘宝林。”顾清霜轻声嗤笑,“她能有这样的胆子去害端贵人?”
“是……是……”阿仁喘着粗气, “她嫉妒端贵人已久……便命臣……”
顾清霜安然坐着,就这么听他将那些小禄子已禀过的话又絮絮地说了一遍。
若说来前顾清霜还肯信那供词七分,现下再听完这一遍, 就只剩了三分。
于是待他说完, 顾清霜便笑了起来。清凌凌的笑音在刑房石壁间荡了个来回, 仿似女妖索命:“若只是为听这些,本宫还来这里做什么?”
阿仁滞了滞:“娘娘……”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本事, 能熬得住刑,能管得住嘴?”顾清霜边说边站起身,笑容淡去,一步步踱到他面前,“你这点伎俩,当自己骗得了谁?”
“臣……臣没有……”阿仁呼吸急促起来,“臣所言句句属实,佘宝林她……她……”
顾清霜恰好走到近处,柔荑抬起,漂亮的护甲挑起他的下颌。接着,她殷红的薄唇轻启,所有人都听到她一字一顿的声音:“她死了。”
阿仁眼底一颤,多少有些震惊。
顾清霜又道:“被人发现失足,溺死在了太液池里。”
门边立着的宦官讶异得直缩了缩脖子――这婕妤娘娘怎的诓人的话张口便来?
也不知她想干什么。
顾清霜顿声,任由那令人不安的安静弥漫了会儿,继而又一声轻笑,口吻愈发的抑扬顿挫:“所以啊……实在可惜。你的供词,本宫原也是信的,可你背后那位主子未免也太蠢――她想给佘宝林安个畏罪自尽的名声,将这罪名坐实,这原也是个妙招。但偏偏做得这样急,目下倒引得六宫都生疑了呢。”
阿仁的呼吸愈发地急了,粗重而混乱,却还在强撑:“许是……许是娘娘多虑,佘宝林性子浅薄,焉知不是真的畏罪……”
“可她手里,偏偏还抓了一缕流苏穗子。”她轻啧一声,“瞧着像是玉佩上的穗子,情急之下这般拽下,只能是凶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