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看看那蓬头,知道是自己的水卡到时间了,于是去篮子里拿水卡,打算再贴到感应器上蓄水,却没想到,就在这安静的空当,听到身后的那一排洗浴位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看到bbs上那条扇子的扒皮帖了吗?”
那声音的主人是薛凝宁。
穗子说:“我好久都不上bbs了,扇子不是因为食堂刷卡事件成为校园楷模了吗?又跟焦焦美人是校园情侣,关于她的帖子现在可多了,我已经不觉得新鲜了。”
薛凝宁说:“有篇帖子的发帖人自称是她的初中同学,说扇子上初中的时候就是班里出了名的暴力女,跟同学一言不合就打架,最出名的是,有一次一个小个子男生在班车上占座,扇子想坐那个位置,男生骂了两句,她就大打出手,把那个男生按在车座上用圆珠笔划他的脸,差点没把男生给弄瞎了。”
金雨苫失神地张大了嘴巴,口中那颗糖掉落在地上。
她听见穗子说:“我的妈呀,真的假的!绝对不可能啊!这不是扇子啊!”
薛凝宁说:“我觉得不像假的,说得可清楚了。”
穗子说:“不可能不可能,扇子人挺老实的,脾气可好了。”
薛凝宁说:“看起来越老实的人,心理越容易扭曲吧?隔壁寝的小钰,脾气多好,好到其他三个女生无论怎么样,她都是温温柔柔笑脸迎人的样子,后来上学期期末,学校查违章电器要求开柜子,她不在宿舍,于是老师当着其他舍友的面,不知道怎么就把她柜子给打开了,这柜子一开他们寝室全都傻眼了,三个人这两年丢的水卡、饭卡、荣誉勋章、翡翠手镯全都在她柜子里藏着,后来质问她才知道,只要她哪个室友得罪她一次,她就偷人家心爱的东西,最后攒了满满一柜子。”
穗子惊悚的声音响起:“你说得我的水都凉了!这种人好可怕啊!”
薛凝宁说:“是呀,不过暴力倾向更可怕吧,没准枕头下还藏着刀子。”
金雨苫实在听不下去了,洗了一半拎起澡筐就走,走到一半她停住了,心里不停地挣扎着,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穿好衣服,拎着澡筐,头上包了一条毛巾,她走出了澡堂的门。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她恨恨地想,为什么不冲上去,告诉薛,闭上你那张臭嘴。
闭上你那张臭嘴,这不是父母吵架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吗?金雨苫苦笑着摇摇头,她接受了高等教育,终究还是和市井泼妇有一学一了。
那么她光着身子冲上去要说什么呢?姿态难看地指责薛血口喷人?不,不是的,那个发帖人或许真的是她的同学。她说的都是真的。
金雨苫忍不住拿起手机,打开bbs,发现果真有这篇帖子。
她关掉屏幕,一路上在讨厌薛凝宁,又不断地说服自己宽恕薛凝宁的自我挣扎中走上了12号楼寝室的台阶,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每到这个时候,成对的情侣就像是扑死在门口的七星瓢虫一样,金雨苫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一抬头便看见焦栀立在宿舍的正门口,正对着自己温暖的笑。
他穿着一双万斯的黑色帆布鞋,浅灰色牛仔裤,一件纯黑色的连帽抽绳卫衣,外面罩了一件黑白格的硬挺衬衫外套。他的两只手正插在口袋里,肩膀宽宽的,干净帅气的不像话。
门口的柱子两边有个女生接吻的时候偷偷看了他一眼,结果被男朋友发现,强行拽走了。
“你怎么不接电话?”他三步两步走下台阶,以压倒性的气场站在了她的正对面。
“我洗澡去了啊……”她有一种被债主堵上门的窘迫感,又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头上还围了一条毛巾,在他的注视下,红着脸,一把将毛巾扯了下来。
从澡堂回宿舍的大学女生,和拎着鸡蛋的村姑没两样。说的就是她本人没错了。
焦栀看着她散落下来的黑发,捏起挡眼的一绺替她掖到耳后去,然后收回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说:“你还生气呢?”
金雨苫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扒皮的事,没反应过来:“生什么气?”
他指了指她的脖子,眼里有桃花酿一般,笑了。
金雨苫赶紧瞪了他一眼:“哦,当然了,我……”
她刚要跟他贫两句,却听他打断她:“跟我出去走走吧!”
“现在?”
他点点头,眼睛里有一种类似于思念的东西。
明明才一天没见……
金雨苫说:“我得把东西送回去呀!”
他干脆接过她的小篮筐,拎在自己的大手里,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搁在她的腰上,轻轻地推了她一把,说:“走吧。”
两个人漫步在校园里,晚饭时段的柏油路上三三两两地走着情侣和闺蜜,道路两旁是遮天的绿树,郁郁葱葱,几片的叶子先被秋天打败,不争气地飘落下来。
“我明天要回乡下一趟。”他说。
金雨苫有心事,声音闷闷地应:“哦。”
他见她没什么反应,又说:“你会不会孤单?”
她怔了一下,转头看向他,他不看她,去看那落叶。
“会吧。”她讲。
一想到他不在这里,就觉得一切都变得伤感起来,叶子也好可怜,死去了也无法安葬在泥土里,只能烂在硬心肠的柏油马路上。
“我忙完就赶回来。”他又说。
“嗯嗯。”她在这一刻就开始期待了。
“你要是有不开心,就给我打电话。”
她停下,他也跟着停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我现在就要跟你说说。”
她说完,掏出手机,打开bbs的界面,搜出自己的“陌陌女主角”的关键词,顷刻间冒出好多帖子,她把手机递给他。
他接过手机,低头翻看着,眉头因为阅读而习惯性地压低,她见他看着,索性在路边的花坛边上坐下来。
她看着远方的因为太阳离去而渐渐凉掉蓝天,惆怅:“这帖子里说的没错,我在上高中前,一直是个有问题的人。”
他转过头,忽地看见她嘟起的唇,和低垂的睫毛,目光立刻因关切而变得柔软。他在她身旁坐下来,温暖的男子体温贴在她的胳膊上,传递来一股莫名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