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衾站在那里看他,心里有微微的恍惚。
这样子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少年时代,那个无法无天、痞里痞气、但是又非常温柔的靳炎。他总是这样旁若无人的坐在班级门口等蒋衾放学,一见面就大大咧咧的走过来,拍着蒋衾的头叫:“蓉妹,叫声靳哥听听!”他校服衬衣永远从裤腰里塞出个角来,袖口脏兮兮的,裤子拖拖拉拉的,但是笑容英俊得仿佛一拧就能溢出满把雄性荷尔蒙来。
他一言不合就跟人抄砖头摸刀子,打起架来比谁都手狠,但是下雨的时候看到水潭,总二话不说就把蒋衾抱起来跨过去。逛街时他总走在蒋衾的外沿,公交车上他总能给蒋衾找到座位,然后站在他边上流里流气的冲他笑。
有一次蒋衾在学校里捡到一窝小耗子,傻乎乎的就想抱走。那时天下着大雨,靳炎找他时发现他没带伞,就脱了外套罩在他跟那窝小耗子的头顶上,自己在雨里淋着,一边走一边骂他看啥都捡,威胁说改天弄只花猫来,把他养的耗子都吃掉。
他们在雨里同行,仿佛这辈子都将这样扶持着走下去。
这个倾注他此生所有感情、耗尽他人生最黄金年华、带走他生命里所有希望的,让他为之掏空心血付出一切的靳炎。
他把自己所有的都给出去了,除了这条命外整个都掏尽了,直到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了,才发现原来人人都知道,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完全是另一张脸。
——那感觉简直毛骨悚然,再可怕也不过如此。
刹那间蒋衾都有种转身离开的冲动,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走上去简单的打声招呼——如果靳炎跟他开口交谈,那么说话的,到底是他自以为很了解的那个靳炎,还是人人都认识的另一个靳炎呢?
16、第章 ...
“哎,你也这么早就来了?”靳炎看到蒋衾,颇感意外:“我还说等你中午来了先去吃个饭呢。不过也好,黎小檬小魔王从早上就开始哭着叫着撒泼打滚要找你。”
黎小檬矜持的把尾巴伸出来摇了摇。
“既然来了就进去吧,先去坐那个海盗船。”靳炎把棒球帽从黎檬头上摘下来,顺手给蒋衾扣上。
他这么自然,弄得蒋衾有点进退不得,迟疑几秒后默默的跟在了他后边。
智商高的人大多有个共同的毛病,就是凡事喜欢思量,然而这世上很多事是不能思量的,仔细往深了想,就容易出现各种问题,也容易犯各种错误。
人的第一感觉往往是正确的,靳炎就经常根据自己灵敏的直觉来作出决定,蒋衾和黎檬这样智商超过一百六的就要把事情颠来倒去想很久。相同的例子是靳炎和蒋衾曾经去澳门旅游赌马,靳炎两秒钟就选定了马号,蒋衾则拿纸拿笔算了十分钟,然后买了相同的一注……
一家三口先去排队买海盗船的票,中午吃饭前排队的人非常多,大家都不想等吃过饭再来坐,然后在船上把午饭全吐出来。黎檬是个闲不住的吃货,冰激凌吃完又去买了几串水果,分给爹妈一人一串;靳炎就像他以前经常做的那样,把蒋衾那串上的草莓全挑出来,把自己的西瓜分给他了。
“你最经跟你爸妈联系了吗?”
蒋衾一只手正插在裤子口袋里,专心致志的咬西瓜吃,闻言一愣,防备的道:“寄了点东西回去。”
靳炎神色自如,问:“二老身体还好?”
“……还过得去。”
“你别多想,我就随便问问。黎小檬一年比一年大了,养儿才知父母不易啊。”
蒋衾疑惑的看了靳炎一眼。
“我就一天生地养的,以前从来感觉不到,还是有了孩子才能体会到这些。哎,上了年纪的男人果然多愁善感,老子都快认不识自己了。”
蒋衾觉得这话从靳炎嘴里说出来感觉非常怪异,但是他说得又非常合情合理,不由得顿了一下。
这时排队到他们,靳炎买了三张票,回头一拉他问:“你怎么了?走啊。”
蒋衾只得暂时把心思压下去,三人一起走向那巨大的海盗船。
黎檬是个不中用的货,吵着闹着要来游乐园的是他,从海盗船上下来吐得昏天黑地的也是他。靳炎一手捏着儿子后颈上的小软皮把他从垃圾箱边拎过来,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被那气味熏得苦不堪言:“你都吃了些什么下去啊黎小檬!消化功能行不行啊,恶心死了!”
黎檬闻言立刻反击:“是谁在家不烧饭的!我想吃爱心午餐啊我吃得到吗!呕……妈妈快把那瓶水递给我……”
“黎檬同学,”蒋衾说,“你妈现在已经淹没在茫茫人海里,只有从卵子银行才能查到她的踪迹了,你要我打个电话请她给你送瓶水吗?”
黎檬开口刚欲反驳,被蒋衾一把塞进嘴的矿泉水瓶哽得直翻白眼——小太子头脑发达四肢软弱,对付他最有用的办法就是二话不说,暴力镇压。
结果镇压完小太子再次(神奇的)胃口大开,要吃虾饺,要吃烧卖,要吃小笼包。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七十岁的男人被他拔河一般活生生硬拽到茶餐厅,一路上招惹眼球无数,最终只能坐下来吃广式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