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跑,竟然一口气跑回了店里,像两个做了坏事的小朋友。
俩人怕吓到客人,不敢进去,只隔着玻璃和里面的一柠打了个招呼,各自撑着膝盖喘气。项澍恢复得稍快,平复了呼吸,推门进店里去,倒了两杯冻苏打水,切了两片香水柠檬放进去,加了冰块,自己拿着一杯,另一杯递给祝苗。
他们就这样一人捧着一杯,坐在门外花坛边的木长椅上。
过了好一会儿,祝苗才小声地问道:“你……你为什么打他啊……”
项澍理了理刚才混乱中弄得皱巴巴的衬衣,他热得后背湿了一片,解开顶上两颗扣子,没好气地说道:“你不知道吗?”
祝苗“啊”了一声,怯怯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啊……”
旁人一听肯定以为他们在打哑谜,但祝苗心里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的脚趾在鞋子里蜷缩起来,拼命去抓鞋底。不知道为何,和项澍进行这段对话让他觉得心虚、羞耻、罪恶。明明在他和林周的来往中,他是不折不扣的受害者,但他总把这种“受害”也当作自身性向带来的污点。
林周在别人眼里是这样好的一个老师,而他在别人眼里是个坏学生,知道他秘密的同学骂他“变态”,除了奶奶,好像没有人会站在他这一边,而奶奶,如果知道了他的秘密,还会站在他这一边吗。
祝苗漫无边际地想着。
项澍说道:“我来的时候见到他摸你肩膀了,还想往你脖子上蹭,老师学生有这样的吗?我那时候回头去找他,才诈了他两句,他自己就心虚上了,生怕我大声嚷嚷。他自己把我领到那儿的,要我别说出去。”
冰凉的柠檬味儿苏打水喝到底了,冰块还没完全融化,撞在杯壁上“哐啷哐啷”的。祝苗低头摸着杯子上凉凉的水珠,他说道:“所以你就打他啊,不是说不能随便动手的吗,你还教训我来着……”
项澍一仰头,把苏打水喝完了,说道:“有些人,就是得揍。”
话音刚落,他想到自己今天的状态,又补了一句,说道:“不该打这么重的,对不起。”
祝苗摇头:“你干嘛道歉啊。”
项澍又说道:“他要是再毛手毛脚的碰你,你就揍他。不对,你告诉我,我来揍。他是变态,你不是,你没做错什么。打人的是我,你更没做错什么。”
这回,祝苗更是说不出话了,只能点头。
被人罩的感觉真好啊。
项澍赶他:“快进去吧,帮你一柠姐姐干活,我抽根烟,杯子一起拿进去。”
祝苗拿着俩人的杯子进去,擦了擦汗,换了件t恤,扎好围裙开始帮忙干活。一柠什么也没问,她好像天生缺乏好奇心。她正在专心做一杯拿铁,拿着她最爱的粉红色拉花缸,拉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天鹅。
祝苗隔着玻璃往外看,项澍正站在门外抽烟。
门外的蜀葵开得正灿烂,粉色的花朵就开在他旁边,他却没有分神看一眼。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无端看起来有些落寞。
第13章 下次小心
祝苗周一去上学的时候,心里忐忑极了。他不怕林周找他麻烦,但他怕林周会找项澍的麻烦。要是他报警了怎么办呀,项澍可是为了给自己出头才动手的。祝苗这么想着,担心都溢于言表了。
项澍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担心,面上没说什么,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在店门堵住了满怀愁绪要去上学的祝苗,说要送他过去学校。
祝苗受宠若惊:“不用了哥,我自己去就行了。”
项澍没和他啰嗦,抬手看了看表,说:“再不走你就迟到了。” 一路上,祝苗都没怎么说话,他思来想去,绞尽脑汁,路上偶遇到的一颗小石子被他踢了一路。最后他说道:“哥,你别担心,要是林周找我,我就说是我给钱雇你去打他的。”
项澍插着兜走在他旁边,落后他半个肩位,闻言“噗嗤”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担心你自己,你担心我干吗?”
祝苗说:“因为这件事本来是和你没有关系的啊,是我牵连你的……”
眼看校门就在前面不远处了,俩人停住了脚步。路上成群结队都是上学的学生,穿着绿白相间的校服,打打闹闹,像一群活泼的鱼。遇到礁石似的站立不动的俩人,鱼群分开,绕过他们后又合并,欢快地游进学校里。
项澍说:“你知道吗,你真的……”
真的什么?
旁边路过的男生正聊着最新出的球鞋,三两打闹的女生争论着昨晚播的电视剧,祝苗听不清,面露疑惑。项澍抬手,揉了揉他的头,祝苗的头发又软又卷,揉一揉就乱,像被风吹得七歪八扭的麦田。
他说:“我说,你真的很好欺负。”
祝苗飞快地拨开他的手,嘟哝道:“哪有。”
项澍推推他,说道:“快走吧。他不会找你麻烦的,他这种怂货我见多了,肯定屁都不敢放,他还怕你找他麻烦。去吧,有事儿回来跟我说,或者给我电话。”
祝苗点头。
快到点了,没进门的学生都加快了脚步,祝苗扯了扯书包带,转身跑进学校。拐角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项澍还站在原地,但没在看他,也不知道杵在那儿干嘛。
祝苗虚惊一场,林周根本没来学校。
来代课的是隔壁班的英语老师,说“林老师身体不舒服,我暂代两天的课”。祝苗第一次在英语课上心情这么好,觉得就连知识点都比平日通透不少,记笔记也有劲儿了。
但一旦下课了,他脑海里还是出现项澍的身影。
项澍一个人站着不动的时候,总让祝苗觉得他难过。祝苗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项澍无论怎样都没有落寞的理由。
他多好啊,又高又帅,咖啡冲得好,有自己的小店,养了猫,还有余力帮助别人,兴起时可以不远万里到另一个大洲,只为了找好喝的咖啡豆。而且祝苗发现他朋友特别多,之前来过的何峥没有再来过,倒是来过形形色色的一些其他人,其中的不少都有大片的文身,花臂花背,他们聊咖啡聊电影,祝苗插不进去话。
祝苗总是在暗暗地羡慕,他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能够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一技之长,能够自信而游刃有余地交一些朋友,这样就已经能让他满足了。
项澍的脑子也十分好使,他在店里没有客人或者打烊后给祝苗讲解功课。事实上,项澍离开高中也有好多年了,但他逻辑清晰,指导了祝苗不少学习方法,他英语和数学都特别好,教起祝苗来绰绰有余。
而且项澍的生活还远比祝苗能见到的要更丰富。
那会儿是晚上,也不算太晚,八点多,店外的路上还人来人往。店已经挂起打烊的牌子,祝苗在窗边的桌子上写卷子,项澍刚给他讲完一个英语卷子,现在正在喂猫。
比起狼吞虎咽的奥利奥,其他猫吃起饭来显得格外优雅。项澍蹲在旁边,屈起食指敲了敲奥利奥的脑袋,奥利奥耳朵一抖,把伸到别人食盆里的脑袋缩了回去,躲到角落里舔毛。它长大了好多,不再像原来那样脏兮兮的,长毛柔软顺滑,胸前的白毛像个围脖,它还有白眉毛,两腮的毛也长,不捣蛋的时候像个忧郁的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