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璃问老宅里的管家,是他自己不想出门还是出不去门?
管家说,没人限制老爷子的自由,是老爷子自己不爱动弹,说上年龄了,闲外面吵,倒是这段时间访问的宾客不少,但都按照陆先生的意思给回绝了。
陆东深拒绝任何人来老宅打扰陆振杨,蒋璃不用问也能想到陆东深给出的理由,又私下问了问,陆振杨果然回来之后就没见到靳严。
跟着陆东深进老宅的时候,蒋璃没少肝颤,心想着父子俩再来一次剑拔弩张该怎么办。就这么揣着颗不安的心见到了陆振杨,岂料,并没她想象中的火药场面。陆振杨坐在庭院的一株百年樱花树下,一张青竹棋桌,两张青竹棋椅,他坐其中一张椅,后背对着两人才能合抱的樱花树干,手旁不远处有鱼池,里面欢游着几尾锦鲤,
池面有荷花,这个季节刚好开花,正对着客厅的窗子,望出去入眼荷花影,入鼻清荷香。
见他们来了,陆振杨也没表露不悦,目光一直落在棋盘上,淡淡开口,“听说你曾经跟起白下了一盘棋。”
是对陆东深说的。
陆东深上前了两步,“是。”
陆振杨自顾自下棋,又道,“是埋了一场棋局?”
“是。”
陆振杨将手里的棋子放下,这才抬头看他,“坐下来,陪我下一盘。”
陆东深道,“是。”蒋璃没凑他们父子俩的热闹,退回客厅,倚窗而观,清风拂面时很是清凉。不同于陆东深所在的别墅,老宅这里的花植大多都是有年头的了,入目都是时间的厚重,再加上陆振杨本身就喜欢绿植,平时自己也动手打理,所以花植的质量极佳。他们所在的别墅,如果不是她后来从沧陵直接运来成品,想要老宅这番光景,怕是她入土为安那天也等不到。管家将切好的水果递给蒋璃,看着窗外两人的身影,叹道,“这样可真好,四个儿子里,就属大儿子最得老爷子的心,毕竟是老大,老爷子对他的期许也多。老爷子下棋可没输过,陆先生的棋艺还是老爷子手把手教的呢。”
蒋璃接过水果盘,拿过旁边搁放着的银制水果叉,叉了块西瓜,半天没入口,“我还以为老爷子最疼的是南深。”“南深少爷懂事,当然招人喜爱,我们人人都喜欢南深少爷,当然也包括老爷子。”管家笑说,“但是东深少爷可不一样,他是长子,身上担着的是陆门的荣耀,弟弟们可以任性,他不可以,所以老爷子对他的厚望最重,对他也是最严格的。“等管家走了后,蒋璃将水果盘放在一边,看着在樱花树下对弈的父子倆,心里盘算着管家的话。前几日陆振杨暴怒一幕还历历在目,还有陆振杨的决定,那可不是奔着对陆东深寄予厚望的架势去的。
风吹荷动,有鱼群游走。陆东深似乎在思考一步棋,聚精会神地看着棋盘,把玩着一粒棋子,看来陆振杨上一步的棋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困扰。蒋璃靠着窗子,看着陆东深陷入思考的侧脸,眉目俊朗得很,这样的帅哥应该去做明星才是,在商场上厮杀多可惜这张脸呢。
正想着,就见陆东深有动作了,将手中棋落下,十分笃定,毫不犹豫。陆振杨没说话,蒋璃却敏感发现他嘴角微微上扬,他又抬眼看了看陆东深,眼神宽慰。
这一刻蒋璃如醍醐灌顶,像是猛地明白了什么。棋局如人生,博弈、退让、隐忍、前行,被利益熏染的人性肮脏不堪,就如同在棋盘上一心求赢而不折手段。或许陆振杨当时的发火是真的,担忧也是真的,也或许这只是陆振杨的一个提醒……
总之,所有的担忧就在陆东深的这一子棋中消之殆尽,陆振杨以棋探心,这一步走得精妙。所以,管家其实说得没错,爱之深责之切,如果陆东深刚刚真的在棋盘上急功近利,那也许陆振杨的“罢黜”来的就更直接了,别管陆东深怎么做,陆振杨是有一票否决权的。
管家通知开饭的时候,俩父子正好下完一盘棋,蒋璃走上前笑问谁赢了,陆振杨接过管家递上来的湿毛巾,笑道,“老了,输了。”
蒋璃听出陆振杨话中的意思,便故意道,“老吗?您哪老了?我看着可比东深还年轻呢,还比他帅。”
陆振杨被逗得哈哈大笑,“这全家上下,就属小夏说的话我最爱听。”
陆东深在旁扫了一眼蒋璃,眼里有笑,但未出声,心想着,这死丫头还挺会哄老人开心的,那么肉麻的话都能说出来。
晚饭没回餐厅吃。
陆振杨心血来潮,让管家撤去棋盘,饭菜端到青竹桌上吃,陆东深不同意,担心荷池有风,吃饭吹风不好,陆振杨道,“有小夏在帮我调理身体,我什么都不怕了。”
蒋璃倒是没反对陆振杨的要求,吃饭本就该身心舒畅,有风不怕,让管家搭上遮伞就行了。青竹桌不大,陆振杨挑了几样喜欢入口的菜,三人树下而坐,倒是惬意,陆振杨感叹,“年轻的时候,我还在农户的院落里吃过饭,想想真是怀念呐,能听见山泉水的声音,那山泉水尝着都是甜的呢。”
蒋璃笑语,“想喝甜的山泉水有什么难的,等您身体好了,我带您去沧陵。”
心里寻思着这陆振杨口中的农户院落是哪?
抬眼悄悄打量陆东深,他没接陆振杨的话,看来是知道陆振杨口中的院落指的是什么,低头想了想,脑中灵光一现,也许……是跟陆北辰妈妈在一起的时候?
不方便问,也无从问,一旦真是,话题谈起来就会牵扯陆北深。看来陆东深也着实不想谈这个话题,很显然,他更对用餐的环境感到纠结,遮伞再大也不能遮得一丝风都没有,于是就有樱花叶飘落下来,好死不死地就落进陆东深的餐盘里,餐盘里有待吃的菜,他先将那叶子夹出来,然后叫来管家,换了新盘子。这一幕落在陆振杨的眼睛里,无奈摇头,看向蒋璃,“没可能把他的洁癖治好吗?”
第601章 该歇歇了
晚餐的气氛不错,至少陆振杨和陆东深都没在餐桌上提公司的事。
直到吃完饭,陆振杨将陆东深叫到书房,又顺带的让蒋璃“旁听”,她这才知道,陆门果然是变天了。
没了在樱花树下的和颜悦色,陆振杨靠在摇椅上,面朝着窗外的夜色,许久后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的陆门已经是你的囊中物了吧。”
蒋璃坐在沙发上,听了这话愕然。
陆东深没惊没慌,他没坐,面对陆振杨的背影依旧恭敬,说,“还差最后一步。”
陆振杨缓缓转过椅子,目光锋利地盯着他,“你差的就是我这个当家人的点头?”
“是。”陆东深丝毫不掩瞒。
“靳严迟迟没来见我,我想,我同意与否应该没那么重要了吧。”陆振杨看着他,“所以,你来找我,想要什么?”
陆东深稳稳接话,“名正言顺。”两人一问一答,问题尖锐,回答直接,不藏着掖着,像是两把利剑在冷冽的空气中过招,你来我往,谁都清楚对方接下来要出什么招。蒋璃在旁一直提着心,大脑也快速地跟着转,试图跟上他们的节奏。陆振杨闻言这话微微眯眼,看了陆东深良久,没说话。蒋璃虽说是坐在沙发上的,但脊梁骨挺得僵直,双腿也时刻做好发力的准备,只要陆振杨一动怒,她马上就跟喷射机似的弹射出去,截住一场父子大战。
就这样,书房里沉默了几分钟,陆振杨开口了,没恼,平静的口吻里却有权威,“看来,股东们是被你说服了。”
陆东深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走上前递给陆振杨,“这是董事局联合意见的签名,爸,您的身体不好,该歇歇了。”
蒋璃在这边倏然攥紧了拳头。陆振杨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接过文件,翻开,整个过程,脸色平静,似乎这一幕是他早就料到的了。他逐一看着,看得仔细,最后阖上文件,抬眼看陆东深,突然笑了,这笑不是由衷,但也不是冷意,蒋璃看不穿陆振杨的心中所想,明明刚才那一场棋局里他不是表明态度了吗?
“东深啊东深,你厉害。”他道,“我能想到你会走这步棋,可没想到你的速度能这么快。”
“陆门等不得。”陆东深言简意赅。
“是陆门等不及还是你等不及?”陆振杨反问。
陆东深说明心意,“陆门等不及,我也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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