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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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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祭,如期举行。

虽说只是为了这么短暂的一天,但要耗尽沧陵人足足一年的筹备时间。

这一天,沧陵的男丁们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出发到了天周山,寥寥暮霭间,遥遥相对的就是祈神山的山影。沧陵冬祭,于天周山最高处,对着祈神山和抚仙湖的位置拜祭,祈祷未来一年五谷丰登家和万事兴。而在这一天,如果有亲人离世的家庭,也会将亲人的棺木扛到天周山的峰顶,接受天地的祝福,死得安乐。

有主事的人早早就将祭台布置好,最显眼的当属悬挂在祭台之上的巨大牛皮鼓,据说这只鼓的年头几乎跟沧陵的历史一样长,鼓槌为牛骨而制,槌头已经磨得发亮发白。祭台之上的四面八方拉起长长的风马旗,五色经幡迎风而起,哪怕是在山下都能瞧得真切,于苍穹与大地间烈烈而响,成了连接人境和天境的介质。祭台的四个方向分别竖有七根粗壮香台,每一根香台都是一个成年人怀抱般粗细,有两米高左右,紧挨着三米高的长明灯台。祭祀期间,除了七天七夜不灭的长明灯外,那四个方向共28处香台的作用也至关重要,香品要伴着长明灯一同烧上七天七夜,香品一燃,这期间不能再有人随意添加。蒋璃没来之前,沧陵冬祭中燃香一事其实是搁浅的,因为没人懂得将气味能延续那么久。冬祭的香台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青铜座琉璃盏,制作十分精良,看着粗壮,但实际上盛香的香碗就那么一小点,

这就要求制祭祀香的人有超高的技艺,需要制作容量小气味却持久的祭祀香。

蒋璃来了沧陵后就帮着大家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也是她作为女性参加祭祀的原因。

时辰一到,敲鼓人咚咚扬鼓。

那鼓声低沉悠远,似天地的声音,又能抵达九霄至上。鼓声一过,谭耀明和蒋璃就出现了。

第99章 一个谢字

冬祭之前,蒋璃是做了两手准备的。陆东深跟她承诺他会保证谭耀明能够准时参加冬祭,她虽知道像是陆东深这样的人不会将承诺当儿戏,但她清楚谭耀明犯的事,不仅是她知道,整个沧陵都知道谭耀明的这条船翻了,所以这场冬祭让所有参与者都为之担忧。

她想做的就是万无一失,在冬祭之时,她的权威性自然是不及谭耀明,可也总好过冬祭取消。

冬祭有宏场。所谓宏场,说白了就是冬祭之前的休息室更衣室,是冬祭之前临时在山下建立的一处场地,面积挺大,除了存放冬祭时的服装,供人休息,还能存放不少物料,这个地方的作用很大,冬祭准备时人员的休息也都在这个场子里。

沧陵冬祭的开始时间要跟日出保持一致。

冬季日出较晚。

蒋璃却是一晚没睡,早早赶到宏场。

鸡鸣未起之时,就见蒋小天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跟她说,谭爷回来了!

蒋璃一激灵,起身就冲了出去。

宏场有一处是专门供棺材停放用的地方,因为每年冬祭都会有那么一两家有亲人过世的,于是棺材就先抬到这里,然后再由相关人员一并扛上山。

谭耀明站在棺材前。

之前在蒋璃住所为齐刚二人准备的棺材抬过来了,加上后来没救回来的两名兄弟,一共四口棺材,齐刷刷地一字排开。谭耀明颀长的身影匿在幽暗不明的光亮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四口棺材,听到动静后,他也没回头,抬手轻轻摩挲着棺材的边沿,每一口棺材的边沿。蒋璃跑得很急,在看到他后止了脚步,气喘吁吁,目光虽只及他的背影,可这几天压抑在胸腔里的各味情绪就迅速发酵扩散,然后一并拧成激动如泉涌、如山洪、如雪崩。然而这莫大的惊喜和激动冲出口时就成了小心翼翼,她的声音如鸟儿似的薄脆,“谭爷。”

谭耀明扶着棺木的手微微一滞,少许,转身过来。

他又是曾经的谭耀明了。没了在医院时的杀气和狠气,没有让人闻风丧胆的嗜血。在他背后是成团的黑暗,天际一角的云海于山峰间半隐半明,似浪涛般隐隐浮动跌宕。他的眉眼沉痛,又在看到蒋璃后落成温柔,如落在日月长河里的白沙,轻轻徐徐。

他朝她一伸手。

蒋璃只怕眼前看到的只是场梦,所以不敢莽撞冲前,她一步步朝着他过去,直到,她的手被他攥紧。

这几天揪着的心就倏然放下了,与此同时,眼眶就红了。

谭耀明怜惜地看着她,抬手拭了她眼角的湿意,低低地说,“傻丫头,哭什么。”

她轻轻摇头,低垂着头,努力压下一场倾盆而来的泪水。再抬眼时,嘴角微扬,“你能回来就好,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谭爷你呢。”谭耀明看着她宛若明月的脸,有好几次恨不得将她拉入怀中,他想抱紧她,感受她的气息和温度,也想问一句那你有没有想我,有没有等着我,等等这般话和冲动都被他死死摁在心的谷底,他知道,纵使自己再多渴望,也不过是水中月雾中花,碰触不能,奢望不得。

末了,他只说了句,“这些天辛苦你了。”

所有厚重的情感,终究汇集成了“辛苦”二字。

蒋璃哽咽,“是我该做的。”谭耀明转过身,目光落在这四口棺材上,他牵着蒋璃的手不曾放开,这是他唯一想做而又能做的事,就这么将她的手轻轻握于掌心。她的手其实真的很小,第一次抓她手的时候他就在想,怎么能有这么小的手呢,又柔软得很,指骨也细得精致,像是可以用来把玩的润玉。他每次攥她的手都轻则又轻,就生怕一不小心抓疼了她,弄伤她的手。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还是不舍太过用力,她是他这辈子唯一动心了的女孩,如长空皓月,如山涧清泉,他拥在怀中,呵护心头。

“他们四个有你也是走得安详了。”谭耀明说。

蒋璃倏然攥紧他的手,“谭爷。”

谭耀明转头看她,她嘴唇翕动了几下,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在谭耀明的注视下说了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谭耀明目光如鸽子般柔和,对她的话也尽是宠溺,摸了摸她的头,低叹,“傻瓜,我已经出事了。”

蒋璃咬着唇,用力。

她从谭耀明的轻描淡写里终究嗅到了绝望,可她从不是认命的那一个。皑皑夜色里,出现在这宏场里的何止是谭耀明一人,在不远处停放着数十辆车,有一些她看着眼生,但有一辆她眼熟。

谭耀明作为主祭人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儿女情长,很快就得进入准备工作中去。谭耀明离去的时候,她看到从那些车里下来些人,跟在他左右。

她心头涌起悲怆。

看着他被夜色吞噬了的身影,蒋璃在心里说,谭爷,你护了我三年,这三年的时光我总要还你的。

掩在夜色下的那辆车没动。

幽幽的,如是鬼魅。

宏场是天周山的一处中转地,承上启下之用。沿着长长的盘山路就可开车下山,顺着窄窄的山路就可脚程上山。

蒋璃朝着那车子过去。

微荡的空气里,有烟草味,若有若无,细若游丝。

她认得那司机,车开得平稳,同时也是身手不错的保镖。他见她过来,就下车,微微将后车门一拉,做了个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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