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媱愤然坐起,怒目圆睁:“谁说我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
听她语气如此强硬,春溪一时怔愣分神,软下语气道:“好好好,你不依靠男人也能活下去。可是那阮绣芸的心思郑娘子你该看得出来吧,你心里是忘不掉他的吧,他若是跟她好上了,你难道不难过?”
郑媱不接话,却在心中思:一枚对主人有了感情的棋子,若是知道自己的主人以前精心设下了一局棋,现在要动她这枚棋子了,而主人却还要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为难模样,在她跟前显示他的不易,然后叫她对他感激涕零,看透了一切的棋子岂不是很难过?
“你怎么不说话?”春溪郁闷得很,眼白一翻说道。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去阻止他们今晚的幽会?”郑媱紧紧盯着她问,问得春溪哑口无言。
郑媱又一转话题问她:“春溪,你且说说,人有时候,为什么会那样厌恶自己?”
春溪想了想:“大概是缺乏自信。”
“不......”郑媱说,“也许是因为回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做过的某些事、说过的某些话而感到后悔。”
“那你可有对自己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感到后悔的时候?”
郑媱想了想,点了点脑袋:“有的......”说罢又勾唇,回到正题:“我对阮绣芸没有旁的想法,只是同情而已。”
“你还同情别人?”春溪晃着下巴数落她:“人家有你这般遭遇?你怎么不先同情同情你自己?”
“我?是呢,”郑媱说,“也不知道同情我的人会是谁?”
“我!”春溪又白了她一眼,“瘦成什么样儿了,看你那副任人欺凌、也不吭声的神情,可怜兮兮的,我看着都同情你不忍再对你下手了呢。”
郑媱但抿唇笑而不语。
自然要在春溪、卫韵、梦华等人跟前忍气吞声,伪装得弱不禁风,那样她们才会对她疏于防范。
人往往对她们看不起眼的弱者掉以轻心,在她们以为的弱者跟前找到自信,充分展示自己的优越感和所长的同时也充分暴露所短。
卫韵是个懂得韬光养晦的聪明人,梦华却是个锋芒毕露的率性子,春溪是个嘴硬心软的直肠子。
站在暗处窥视明处,洞若观火;站在明处窥视暗处,雾里看花......
“你背后的人指使你如何害我,你遵照他的吩咐便是。” 那日她故意说的,她本来也不想伤害本性善良的春溪。
有的人就是这样傻:她来杀你,你伸了一只手来装作要拉她,她便会犹豫而后选择悬崖勒马;
你对她好一点,她便会感动地对你掏心掏肺,譬如春溪这个傻丫头——
——
曲伯尧静静坐着,视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窗纸上跳跃的烛火。滴滴淋淋的雨声中忽然清晰地响起咯嚓咯嚓声,是鞋底踩过碎石的音响,闪电越来越密集,如日光破云喷薄,连连将窗纸照得通明,窗上魅影一转而过。
门外人声低喧,钟桓轻轻推开门,做了个入内的手势,那女人便从容走了进来。
待门被阖住,钟桓的脚步声渐远,阮绣芸才解开领口的璎珞绳结,取下斗篷帽兜,露出被雨水轻微凌虐过的白皙面容来,她将垂在额际的两绺湿发略一打理,眸光一转定定注视曲伯尧。
而曲伯尧此时却并未将视线放在她身上,手里正捻着一枚棋子,望着案上一局棋冥思苦想踌躇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