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于沙漠旅者华尔顿,西利亚的官方履历中并没有这一段。直到他成为联盟统帅后,才陆续有野史披露了这段不为人知的经历。
华尔顿生前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沙漠旅者,没有任何权威组织或公会为他封圣,但人们不会允许联盟统帅的老师只是个普通老人。他的存在被披露后,好几个远星系沙漠公会都发出了为华尔顿封圣的声明,并表示愿为他建造华丽宏伟的墓碑——西利亚对封圣一说不置可否,但坚决婉拒了立碑一事:
“我的老师只是个普通人,就像代代相传的无数旅者一样已在沙漠深处安息,不需要更多的纪念了,我谨代他感谢各位的好意。”
——当然这话只是表面上谦逊,实际意思是:“生前啥都没做,死后就别来假惺惺了,真以为我会领你们情吗!”
也不知道沙漠公会是懂了还是没懂,总之立碑一说不了了之,但华尔顿“沙漠圣者”的尊号从此就流传开来,成了众所公认的事实。
按理说凭帝国和联盟之间的敌对关系,以及海因里希的皇帝身份,这个“圣者”的尊号真是不尊也罢了。但他这话说来却真心实意的没有半点勉强,西利亚不由看了他一眼,“你也听说过?”
“孔塞特林曾经说……”
“她也不是很清楚。”
海因里希敏锐的发现西利亚似乎不大想提艾德娜,只听他沉默片刻,突兀的转了口风:“——其实我也不大记得了,但几百年前远星系条件很差,很多星球都是一片片整块的沙漠,就靠挖矿跟捕猎沙蝠来跟星际商队换水、换盐。有时候当地居民的小孩生病了都没有药,只能求旅者去大漠深处找还魂草,治愈的机会也不过十成里有三四成罢了。”
“还魂草?”
“就是草药,当地人管能治病的都叫还魂草。”
海因里希还是第一次听说吃草能治病,不由有些惊奇:“怎么帝国没听说有这种东西?”
“帝国肯定也是有的,没人知道而已。”西利亚微微一哂,说:“草药学本来就是很古老的知识,只在远星系的少数地方还有旅者口耳相传,真实性多少也很难考证……其实就算学会也没用,现在医疗舱技术发达,何必去喝那苦汁子?”
说话间他把那件披风往扶手上一搭,起身去倒了杯薄荷茶。海因里希紧紧盯着他挺拔削瘦的背影,许久后轻声问:“他是怎么死的?”
西利亚动作一顿。
“他既然能教你,武力肯定也不差吧,怎么会好好就……”
西利亚握着茶杯,背对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正当海因里希因为他会就此沉默下去的时候,却突然见他侧过身,淡淡道:“尤涅斯带着暗星武士……杀了他。”
海因里希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想起西利亚记忆中的那些片段:呼啸的风沙,冲天的鲜血,摔落的人头和黑金长枪,以及那场绝望激烈的殊死搏斗。那些沾满了血腥的画面可能是西利亚此生中最惨痛的经历之一,在他记忆还未完全恢复的现在,就已经非常隐秘的,被自己完全分享了。
“所以你一直很恨尤涅斯,是吗?”海因里希低声问。
“我也恨我自己。”西利亚平静道,闭上了眼睛。
·
这段对话从此再没被提起,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海因里希知道他不会忘记,就如同他永远记得这段旅程中的每一个细节;那是他第一次和联盟统帅加文·西利亚一起,在非敌对的情况下,以平等的身份,度过了朝夕相处的二十多天。
他们仍然是对手,但也像故旧,像朋友,甚至有点像隐秘而不为人知的情侣。
星际航行的第二十四天,战舰进行最后一次跃迁,准备抵达河外星系的第一站——幽空星。
虽然空间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但穿越银河系的大型跃迁仍然有一定的危险性,而且会对人体造成相当大的负担。西利亚和海因里希双双坐在指挥台前,两个人身上都盖着钢化透明防护罩,里面还结结实实绑了安全带,只见屏幕上血红的字显示着:“距正式跃迁还有十秒……九秒……八秒……七秒……”
“西利亚!”突然海因里希开始竭力挣扎,通讯仪中传来的声音激动万分:“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如果我死了,你一定得知道我一直爱着你!我并不是为了精神力才跟你那什么什么——”
“六秒,五秒……”
“很多年前他们都以为你是alpha的时候我就对你!快听着!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四秒,三秒……”
“这二十多天来我非常幸福非常满足!所以万一出什么意外我们是殉情的!我们是殉情的——”
“两秒,一秒……”
“但我不会后悔因为我跟你在一起——”
“闭嘴!”西利亚终于忍无可忍:“以前打仗时军队每天跃迁七八次,你想用遗言写本书吗?!”
嗡的一声时空对接,战舰从弯曲的通道中抵达虫洞,顿时周遭无限扭曲。
那一刻电磁紊乱、时光倒流,两人的身影都被无限拉长;紧接着,仿佛在几秒钟内过完了整个世纪,战舰从茫茫宇宙另一端的跃迁出口凭空冒了出来,舰内一切扭曲都“啪!”的猛然恢复了原状。
屏幕上乱码如雪片般飞过,血红大字再次闪出,系统机械道:“跃迁完成,已接近幽空星大气层!”
“目标将在二十分钟后抵达,请做好降落准备!”
重力猛然回归,两个人都同时落回了座椅上。海因里希揉揉被撞青了的腰,高声问:“没事吧西利亚?”
“……”不远处另一个防护罩内,西利亚的脸色略有些古怪:“……没事。”
他一手搁在座椅边,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借着剧痛勉强压下了体内深处汹涌的情热。
那感觉来得太过突然,在跃迁的刹那间突然就涌了上来,酥麻和酸软从神经中枢密密麻麻爬过全身,简直连压制都来不及——跃迁后短短数秒间的失重加剧了这可怕的空虚,他甚至能感觉到体内某处极度隐秘的甬道开始收缩,在眩晕中悄悄松动了它正常情况下一直闭合的端口。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不久前才经历过一次——
是发情期。
这是非药物强迫的纯自然发情期,前期情热会延续一到两天,期间会像渐渐熟透的水果一样散发出越来越浓烈的甜香;如果不在这两天内注射抑制剂的话,生殖道将会很快湿透打开,进入正式发情,成结后受孕的可能性接近百分之百。
西利亚表情微微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