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醒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揉揉眼睛,推了一下身旁箍着他的男人。
“……你起来…放开我,我今天还要回家一趟。”
宋迟黎抬头亲了一下文澜的嘴角,哑声:“……知道了,早上好。”
文澜下床换衣服,看着衣柜里凭空出现的一半属于另一个人的衣服走了会儿神。
他们住在一块一个月了。
文澜有时候忘了他只是交易的牺牲品,也忘了宋迟黎其实很有可能真正喜欢的是他姐姐。
每每想到这,胸口都有点闷,一种浓烈的不知名的情绪快要满得溢出来了。
文澜回家主要是拿点自己以前的东西,而且他也很久没回来了。
原先一直居住的中式园林早已经被文澹买回来,现在是爸妈和大哥大嫂常住。
文露搬出去了,所以文澜没碰见她,反而见到的是陈婉清。
文澜微一点头打招呼,“大嫂。”
陈婉清温柔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私下里也叫嫂子好像怪不好意思的……还是叫我名字吧。”
“好。”尊重对方的习惯,文澜便换了个称呼。“清姐。”
二人一同穿过连廊。
一直不说话有些尴尬,陈婉清打探:“其实我跟你大哥也没认识太久,跟你们父母亲人的熟悉程度没法比,正好今天你回来,我想问问澹哥平常都喜欢些什么呢?”
记忆是刻在脑海深处的,不可能想忘就忘。
文澜几乎能流畅地说出口:“除了工作外,大概就是打高尔夫、喝茶,而且他很喜欢小叶紫檀。”
陈婉清抿唇一笑,“果然还是当弟弟的了解哥哥。”
文澜陷入了沉默。
他张了张嘴,“清姐,你觉得文……我大哥这个人怎么样。”
“他很好,”陈婉清掩面,眼中爱慕的情绪却根本掩饰不住。“对我也很好。”
“……那就好。”
文澜的房间还保持着原先的布局,里面的东西几近没动过。
他来取的无非是小时候的东西,也不多,装在一个小箱子里就装完了。
文澜刚把木箱合上,又想到了什么,重新打开,从里面抽出一本书翻找。
还没找到他想找的东西,视线里却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物件——
一片四叶草,用纸巾盖着,夹在书页里。
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对它小心翼翼及其珍视的态度。
文澜看了一会,在后几页找到了他和文澹两人儿时的合照。
他抽出照片随手扔在了某个地方,没有带走,起身离开。
宋迟黎今天有工作上的事,他在一家咖啡厅和文澹进行会面。
——这也是他能带走文澜的条件之一,宋家和文家之间的合作加深了许多方面。
两个钟后,工作的事差不多聊完了。文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转而聊别的事:“文澜好吗?”
宋迟黎将要起身告辞的动作停下了,答道:“他很好。”
见文澹大有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看来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了。
他拿着手机在桌下给文澜发消息:可能会晚点回去,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文澹平心静气地直视他,“老实说,如果可以,我不会把小澜交给你的。”
回完信息,宋迟黎把手机反扣在了桌子上。“我想也是,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
把自己亲弟弟作为交易的法码。
文澹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紧成拳,毫不客气地反击:“‘正常人’难道就会选择这种龌龊的手段将人逼上手了?”
“我倒是想普通地追求他,只是没这个机会。”宋迟黎言简意赅。
言下之意,是你把文澜推出去的。
即便不是他,也还有可能是打压文家的其他人,宋迟黎绝不可能看着这种事发生。商业对抗是商业对抗,不能跟私事混淆。
谁让文澹自不量力以卵击石地在他们面前蹦跶、主动招惹他们呢?
宋家确实参与了这场对抗,是在其他几家已经发动针对攻势后。宋迟黎已经预料到了文家会破产的局面——即使宋家不出手。
这番话让文澹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一下站起来,“你以为文澜不恨你吗?他能完全忘记仇怨全身心地接受你?”
四周不少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目光。
就在这时文澹的手机响了。
是陈婉清打来的电话。
文澹此刻怒上心头,完全没心思应付这个女人,抬手摁了电源键关机。
宋迟黎皱了皱眉,不为别的,是他听清楚了那道电话铃声——跟文澜的一模一样。
他有点微妙的不适,脑中联想到了两个画面。宠物医院犯哮喘病的文澜、还有那天在天台上,对方的行为偏执又古怪。
文澹弯了弯腰,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他很听我的话。”
↑返回顶部↑“先生,现在就回家吗?”司机不住地从后视镜觑向后座出神的男人。
宋迟黎呼出一口气,先报了个甜品店的名字,文澜说想吃那里的草莓蛋糕。
汽车启动后,他搭在车扶手上的手指点了点,敲打声清脆。随后拨通了一个电话:“……那天发生了什么,详细告诉我。”
这边的乔陆英一头雾水地拿着已经挂断的电话,摸不着头脑。
他敲了敲猫食盆狗食盆,一狗俩猫立马从远处如同千军万马之势奔袭而来,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乔陆英无奈地给它们倒满了吃食。
仨宠哐哧哐哧地猛炫,乔陆英心不在焉地又想起来刚刚他和宋迟黎的对话。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对方问起他和文澜在宠物医院那天的具体情况。
他有点后怕,怀疑是不是过了这么久了宋迟黎还打算秋后算账。
这没人性的狗东西,真特么记仇。
埋头狂吃的金毛犬突然昂起头,乔陆英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嘀咕出了声,他摸摸金毛的狗脑袋,“没说你!”
金毛继续愉悦地吃东西,高高扬起的尾巴甩得跟鞭子似的。
乔陆英拍了张照片,点击选择,发给文澜。
【兄弟,行行好,看在我弼猫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我一命。】
收到信息的文澜眨了眨眼,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恰巧这时,门外一响,宋迟黎回来了。
“回来了。”文澜一下便抛下了乔陆英的信息不管,起身迎接宋迟黎。
宋迟黎揉了揉他的头发,提起那盒草莓蛋糕。“等久了吧。”
文澜摇了摇头,“我也刚回来。”
他开心地接过蛋糕,盘腿坐在地毯上吃了起来,然后就发现了宋迟黎其实有点心不在焉。
文澜含着叉子含糊不清地问:“工作上的事不顺利吗?”
宋迟黎一直在看他,一时没回神,等了两秒才答:“没有。”
他重复了一遍:“没事。”
“你回家的时候见着文……”宋迟黎漫不经心地问,及时改口:“见着你大哥了吗?”
其实他知道应该是没有,因为他和文澜前后脚出门,而文澹约见了他。
宋迟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果然文澜否认了。
——但有一件事文澜没说,其实文澹给他打过电话,就在不久之前。
时隔这么久的第一通电话,谈论的内容却令文澜不那么高兴。
文澹说,宋迟黎一定是不喜欢他的,让他待在对方身边小心点,万一触怒了宋迟黎,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也没办法第一时间保护他。
听了这些话,文澜甚至已经预料到文澹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宋迟黎倾慕姐姐多年,坚持几次无果后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他。
文澜想问宋迟黎是不是真的,话未出口又害怕起那个未知的答案。
他不敢赌。
赌这些天的温存都是真心实意,赌宋迟黎对他的所有好都是出于本心……从他见到宋迟黎第一面、或是踏进宋家的一瞬间,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可能是虚幻的泡影。
爱真的可以演出来。
文澹说过爱他,又说爱陈婉清,可是最后他对他们都只是利用。
在得知文澹对他的利用真相后,文澜首先感受到的是愤怒,而后是恶心、哀莫大于心死……但换成了宋迟黎,光是想想文澜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非常、非常,非常害怕。
所以当宋迟黎开口的一瞬间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见过文澹了。”
文澜一愣,“……什么?”
“我见了文澹,”宋迟黎顿了顿。“原本只是工作上的事,但之后他跟我说的一些内容,让我很不愉快。”
有些事情,是不得不说出口的。隐瞒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文澜从没见过宋迟黎展露生气、不愉快的情绪,哪怕此刻宋迟黎的表情都称得上平和,如果他说“不愉快”,那就真的是很不爽了。
文澜犹豫地问:“说了什么?”
他知道了……吗?
知道自己和文澹曾经的关系并不单只是普通兄弟那么简单。
文澜的心提了起来,几欲脱口而出,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我很想知道,”宋迟黎缓缓道。“为什么你知道亲大哥要结婚会激动到哮喘发作……又在深夜站在天台上独自伤怀。”
悬着的心重重摔碎在地上,文澜猛地站了起来,一时头晕目眩,没吃完的草莓蛋糕也被碰翻倒了。
宋迟黎下意识伸出手要扶他,动作顿在半空,慢慢收了回去。
“我……”文澜一开口就感受到了嗓子火辣辣地痛,致使他说一句话都艰难。
“没关系,文澜,你可以实话实说。”宋迟黎静静地等待着。
↑返回顶部↑这个过程像凌迟一样。
对他,对文澜,都是。
“……文澹说了什么。”
宋迟黎随即回道:“他说你很听他的。我想也正是如此,所以你才会来到我身边。”
文澜脑子里一片混乱,乃至忽略了这句话里包含的另一种含义。他闭了闭眼,“……是。”
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宋迟黎的心钝痛了一下,给出最后的结论:“你喜欢他,对吧。”
“……不,不是、”文澜慌乱地抬起头,“现在不……”
他想说,也许他曾经的确对文澹有不同寻常的情愫,但那是以前,可这些话该怎么让人信服?
“因为文澹结婚了?”宋迟黎垂着的手收紧了,青筋暴起,他在竭力压抑自己负面的情绪。
“不是!”文澜往前追了一步,差点脱力摔倒,靠扶着沙发才稳住身体。
宋迟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其实我从没想过要逼你,对不起。”
这句话彻底让文澜曲解了。他几近比哭还难看地笑出声,“哈,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因为你根本、从来都不喜欢我吗?!”
“宋迟黎,我在你眼里算什么,想要就拿来不想要就丢掉的物品吗??”
宋迟黎一惊,似是完全没想到他的这种想法,皱眉:“我没有。你是个人,文澜。”
“我是吗?”文澜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如果我是的话,又为什么会被你们交易来交易去。说到底,你们都只不过下意识把我当成没有感情的、可以用来谋取利益的东西!”
他抓起手边的一样东西扔了出去,破碎的声音振聋发聩。“你走啊!”
不要再施舍、怜悯他,给他无望的爱,把他捧上希望的天堂,又摔下绝望的地狱,他受够这种感觉了。
宋迟黎走后,文澜望着一地的狼藉,终于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他快呼吸不上来。
咳呛出的气息是带着血腥味的,文澜迟钝地意识到他要发病了。
他几乎是狼狈地冲进房间,猛然拉开抽屉找药——
打开舒张剂盖子的一刹那,文澜忽然意识到,其实也没必要吸入气雾药剂,他可以死。
只要……忍一下痛苦,很快就过去了……
再也不用……
“咳!”
文澜猛地咳嗽了一下,渐渐只出气不进气,他虚弱地把气雾剂罩上了口鼻处。
直到药物渐渐产生作用,那种濒死之感才慢慢消退。
文澜眼眶酸涩,又倒了些其他的药片服用。
药瓶倒了,一个个小小的白色药片散落一地,围在身旁。
文澜坐在地上,靠着床沿睡着了。
他再次眨眼,是好好地躺在床上,被角也掖好了。
天花板上的二百六十九处雕花仍旧,只是文澜眼中一片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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