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王葛往庄园方向看,心随微风慢慢平静。
卯时,庄园的门敞开了,陆续有佃农推车、扛犁,相携去田地。门奴见数十兵士骑马驱车过来,立即往王葛这边跑。
铁风跟门奴认识,把夫子的礼搬进庄园,王葛这些人只进外院,铁风一人随门奴去找精舍的管事。
她安心等候。
听到跑动声了,来了!
脚步声很重,铁风背着王荇从望秋林跑到的外院。
姊弟俩未语泪先流。
王葛终于放下心,阿弟长高,结实了。
“阿姊!阿姊!”
是挺结实,撞到她怀抱,两人差点一块栽倒。
“阿姊阿姊阿姊!阿姊,呜……”王荇紧扒阿姊肩头,怎么都叫不够。
“先别呜呜,夫子许你跟我回家么?”
“呜!”王荇脸上已经哭花,点头,“许我休两天,今天和回来那天不算。呜……”
“太好了,走。”
“呜……”
“阿姊背你?”
“呜……”王荇摇头。
“来,跟阿姊骑一匹马。还认识白容么?”
“呜……嗝、呜……”
童仆筑筝这才气喘吁吁追来外院,向马背上的王荇道别,感同身受的又喜又泣。
王葛一行分成两队,一部分随她快马疾奔,牛车慢,另部分在后押车。县署给了好些吃食,一个瓮挨一个瓮,都怕磕碰,还有两头活猪,五只活羊,一颠一“咩咩”。
铁雷与王禾早等在五里外的空亭,翘首以盼,听到马蹄动静,立即牵紧马站到道边。铁雷:“一定是葛匠师。”
对,一定是。
官道尘土少,望得远,先是一个个黑影出现,然后人影与马匹的轮廓都清楚起来。
铁雷目力强,展臂呼唤。
王葛搂紧王荇,减速,将到王禾两人时喊二人:“跟上!驾!”
“哎!”王禾欢喜,大声应。二人利落跃上马背,跟上队伍。
前方那女郎,是他的从姊!王禾好想喊出声:有人知道吗?那飒爽之姿胜过儿郎的女郎,是他的从姊哩!
这两年苇亭不断外扩,野草丛在近处望不到了,最早开垦的荒田已能种植麦子,唯对面的苇地还保留着一些。
亭道上,王二郎、王菽、王蓬把脖子都抻变形了,三人终于一起吆喝:“来了?来了、来了!”
“阿姊!”
“阿蓬别跑,都是马……快快阿菽,快……”王二郎语无伦次的一手去揪侄儿、一手拉着女娘去迎。
362 归家
“二叔。”王葛下马。
王荇骑行太久走不动道,由铁雷背着。
“阿葛么?”王二郎上下打量,有些不敢认侄女了,不单是尘土扑面,相较离家时,王葛确实长高、稚气尽褪,从容的气度更令面相有变化。
王蓬下嘴唇包上嘴唇,抖糠似的上前:“系阿己么?你系我阿己么?”他挺自信记得长姊从前模样的,怎么眼前的不敢认,从前的样也瞬间模糊了呢?
“别动!”王葛故意严肃,矮下身,捧住二弟的脸,用自己脸颊的土在对方两边脸蛋上各蹭,怪嗓音逗他:“你系我二弟阿蓬么?”
一个鼻涕泡崩出来,王蓬咧嘴笑:“是,嘿,我是。二叔,从姊,我阿姊回来了,真是我阿姊回来了,嘿嘿,我阿弟虎头也回来了。”
“都回来喽!”
“都回来喽!”
王蓬蹦跳着当先开道,雀跃而喊。
王葛已知自家搬宅院了,搬到原来的亭署,亭署迁到更阔的地方。
“跑慢点儿。”王二郎越过王蓬。
“啊二叔等等我。”
王葛拉着从妹的手并行,王菽也成长了,迅速告诉王葛:“迁宅院是县署安排的,没人敢说闲话。”
“嗯。”人越出名越要注意声名,尤其名气大、吏职低的时候。“这木亭还没修?”
“新亭署那已经建了新亭,程亭长特意留着老亭,夏天乘凉用。亭长还说,有这样一个旧亭,后辈们才不会忘了苇亭原来有多苦。”
“哼。”王禾撇下嘴:“整天不是程亭长就是程小郎。”
王菽也“哼”,把脸一扭。
什么程小郎?王葛刚生疑,程霜带着两个亭吏迎上来。简短寒暄,亭吏跟两名勇夫去接后边的车队,王葛身边只留五郡兵随行足够了,其余人、所有坐骑全跟着程亭长、王禾走。
行不多时,二叔折回,牵着个梳着三丫髻的女娃,穿着漂亮的浅红衣、深红裳。
王葛停步。
这是……么妹阿艾?
小女娘挣开王二郎的手,严严实实躲到他身后,然后小心歪出头、又害羞的躲回去。
“阿艾?”王葛蹲下身。
小女娘这次歪出头的动作放慢,脸上仍笑着,眼泪噼里啪啦的滴落,各个剔透
↑返回顶部↑跟泉珠似的。
“来,阿艾,我是你长姊王葛。来。”
阿艾扭捏走出两步,变跑,但是很轻柔的倚进王葛怀抱。王葛抱起对方,别说,还挺沉。她把阿艾的胳膊环到自己脖子上,感受小家伙紧张发僵的身体慢慢放松。
女娃就是女娃,哪怕哭了、噘嘴抱怨,说出的话也显可爱,惹人怜惜:“长姊,你再不回来,我可记不住你了。”
“嗯,长姊好伤心,长姊可是一直记得你呢。阿艾,带长姊去找大父母、阿父,好不好?”
“好。”她朝前指路,然后一本正经的神态说:“长姊放我下来吧,你一路辛苦,我不能再累着你。”
王荇羞愧,附在铁雷耳边说:“阿叔也放我下来吧。”
“哈哈,到院里就放下你。”说完,铁雷飞奔。
半人高的篱笆院,王翁、贾妪焦灼而望,王大郎捏拐杖的手不时轮换。是铁雷提前跟他们说,阿葛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远游归家,得晚辈跪见二老,若二老迎出院会被人数落不孝。
铁雷人未进院,王荇声先扬:“大父母、阿父,我阿姊就在后头。”
“大父母……阿父……”王葛奔跑进院,郑重行稽首礼,铁雷劝院外瞧热闹的亭民各忙各去。
一阵乱腾后,只有王家人进了主屋,王葛这才趴到大母膝上,祖孙俩哭个痛快、喜个痛快。
待久别团圆的情绪都能克制时,王葛再向二叔母周氏行礼。周氏圆脸,是天生的笑模样,早备好见面礼,她亲手绣的布囊,花样为展翅飞翔的大雁。
王葛双手接过,从众人都愉快就能看出周氏必是贤惠新妇。
贾妪一时间跟长孙女稀罕不够,又把王葛拉近,小声告知:“你二叔母有孕了。她本要给你裁衣的,我不让。”
王葛附耳回:“这布囊已经很好了,我往后任吏,得穿吏衣,还就缺个针脚密的新布囊。”
阿蓬大嗓门:“我都听到了,长姊夸二叔母哩。”
这时铁风叩门,是车队进亭了。
十辆大柴车载着满满的物,这是官署给王葛的体面,也是给王家的体面。
今日天已晚,猪羊暂拉到亭署的猪圈、羊圈。酱菜、腌肉太多了,有的不能久放,一车给护卫们,两车给亭署。果酒、枸杞酒有一车,王二郎分别解开一瓮,倒出些让阿父和大兄闻,真是好酒啊,香甜欲醉。
王葛从辽东带回来的箱笼只剩三个,颇沉,全抬进主屋,贾妪喜得见牙不见眼。
王蓬几个小的帮不上忙,就在王荇带领下点数,记录。
灶屋早烹了肉粥,王菽一会儿出来一趟,和篱笆外的一少年你瞅我、我瞅你的笑了好几个回合,王葛总算明白王禾为啥生气了,自家的白菜有被拱的迹象!
小少年渐觉察王匠师剜了自己好几眼,腼腆行礼,离开。
“谁呀?”王葛蹭大母一下,指院外,问。
“程亭长家的仲郎。”
王蓬跑过来,展开手掌:“长姊,你看这是啥?”
黄豆芽和绿豆芽!
程亭长会做事,早让亭灶烹了羊肉,让亭吏抬着食器来的,肉汤里也有豆芽。
家人都体谅王葛劳累,这顿晚食简单吃过,孩子们声音放小,不吵不闹腾。
月上树梢。
王葛终于能躺到自家屋里休息了。她左边是大母,大母旁边是王艾、王菽。她右边是虎头、王蓬。
“日子真快啊。”她拉着虎头的手,摸索着他手上的茧。
阿蓬八岁了,虎头七岁,阿艾六岁。二房的王禾十二,阿菽十岁。自己在外的辛苦,家人是没看到,但家里人就轻松么?除了阿菽、虎头、阿艾穿的衣料是新的,其余人的衣裳还和从前一样,洗褪了色、缝缝补补不舍得扔。
两年时间,大父的头发全白了,大母的背躬了,阿父的眼眶凹陷……一股酸楚冲上她鼻腔,不敢想,一想到阿父的双目,早白的鬓角,她就心疼!难受的心口疼!
一家人团聚的喜悦里,她岂能看不出每人心底不敢询问的忐忑,他们肯定想问她:阿葛,这次归家呆多久?还会如此长久的离家么?
363 回贾舍村
贾妪:“快啥快?从你离家,大母觉得哪天都比从前的日子长。”
王荇趴起身解释:“阿姊是说,每天的时间不够用。比方我,要是每天能再长些,就能诵更多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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