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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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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一段路,王葛回头打量匠徒们,又见老亭吏跟优勉骑一匹马,二人东张西望有说有笑,她放了心。

老亭吏的绰号之所以叫“隼”,一是他跑动快,二是目力超常。余光察觉王葛的关切后,对十名小匠徒和优勉的将来更加放心。

到北城门了。

来这里非为看城墙,而是看记里车。城门东边墙根下围有栅栏,里面用陶砖架着两辆记里车,陶砖的作用是令车轮悬空。记里车形制为单辕,双层,就是一里、十里都可击声的。

两辆车的一侧木挡板均卸掉了,乡兵解释它们出了问题,在等精于机械的木匠师来维修。

机会难得!王葛顾不得姿势雅不雅,先蹲到车前,脑袋尽量趴近柜里,看车轮如何带动齿轮,齿轮又是如何咬合运作的。柜内全部为木齿轮,大小一共六个,以面朝车前方算,左边的车轮起到第一步的传动作用,右车轮是单纯的车轮。

唉,她个子太矮了,三面都有挡板,想数清各个齿轮上的齿数,抻脖子都不行。

留在后方的乡兵跑来:“机械匠师正朝这边走。”

王葛遗憾的出来栅栏。县署不愿得罪她,也不愿得罪机械木匠师,所以偷偷看几眼就知足吧。

夜晚,她辗转反侧,脑海中不停回忆当初桓县令的话,别的竟然记不住了,只因为西游记的原因,记住“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两句。

再仰回身,盯着黑沉沉的房顶。她一直没机会见到荀太守,但段娘子铁定是荀太守的心腹之吏。王书佐级别不高,不过他有显赫出身,迟早高升。她的才能被功曹史、王书佐欣赏后,天赋匠师的声名逐渐由襄平传开,直到郡署给她增加护卫,兵曹随时配合她进行火药试练,且每次制出新兵械,全能按她所愿兑换奖赏。

然后她变了。

一切一切,让她逐步被利欲蒙心,忘记困难时候的伯乐才是最该珍惜的良师益友。细思,踱衣县如果是那个江县令掌权,她稍有不慎就会被逮进牢里遭受拷问了吧。

再想,桓县令二十出头,难道他不是心怀抱负,急于积攒政绩的年华么?但桓县令却把她放出这么远的地方,难道他不想将一名好匠师留在踱衣县吗?

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原来字里行间的期盼,充满的是无奈与被动,更是开明与宽容!

“我可不是白眼狼。”她嘟囔句,睡觉。

次日上午,王葛肚子彻底觉不出疼了,下午由东城门离开,去往高显县。至于郡治高句丽县,回程的时候再去。

辽东之域就是这样,入冬后一场雪、一场雪的不断。路上遇到行路难的百姓,人数少时,邹娘子让护卫施以温水或麦饼,人数多了只能视而不见。

世间不缺恶人!

卖奴隶的商队把奄奄一息者抛到道边,这些异族奴隶不识字,比划不清扔掉他们的是什么商队,更不知道商队赶往的是哪个城。

雪越下越大,若王葛的队伍不管这些人,估计没多会儿就全都冻死。

慕容廆(wěi):前燕君主慕容皩(huàng)的父亲。

白部鲜卑:一说居“白山”得名,一说因肤色较其余鲜卑族白而得名。小说里勿考究。

请假

抱歉,工作原因,今晚不更了。

339 至高显

人命为重。除了链枷兵和弓弩护卫,其余人能背多少行囊背多少,王葛也不例外,优勉离车,上了老亭吏那一骑。

腾出了地方,十几个奴隶被抬上马车,有的呼吸微弱,已看不出胸膛有起伏了。

邹娘子忙令:“绕路去北风亭!”

绕的不算远,队伍一边走、一边注意两侧积雪厚的地方有无再倒下的人。王葛比别人多围一层面巾,即便这样,开口还是直灌冷风:“往年有这种情况吗?”

在大晋,商贾财富再巨,身份上也是“良人”,也就是平民。部曲、奴婢无罪的情况下,平民杀部曲,罪减一等,杀奴婢,罪减两等。王葛数过了,共十七个奴隶,不知能救活几人,哪里的商队敢如此作孽?

邹娘子:“每年都有。凡查到的商队要么属东鲜卑贵族,要么属高句丽贵族势力,我们的官署罚不了他们。”

幸亏王葛制木之余,学了些边郡各族的常识,不然根本听不明白话中的几个意思。

东鲜卑盘踞势力分别为段氏、慕容氏、宇文氏。他们贩卖的奴隶绝大多数是别部落俘虏,再就是匈奴人。

而高句丽,邹娘子指的是高句丽国。玄菟郡的高句丽县和高句丽国不是一回事,先有前者,然后一个叫朱蒙的人在县境范围里建了个国,以县为国名,后迁至丸都山建城。高句丽国贵族贩卖的奴隶,往往是从南沃沮、辰韩、弁韩三地抢掠的,有时夹杂着倭奴。

如果这十七个奴隶没被转手过,从外貌特征可断定,商队来自高句丽国。

商队受各自势力驱使将大量人口卖至平州,受益的是平州,东夷府怎会因为奴隶被虐惩治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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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高句丽国来说,对方正处于奴隶社会,他们的意识里,确实认为打杀奴隶是正常的。

那官署遇到这类情况为何还费时费力查呢?因为还有一种贩奴形式,便是大晋的商队到鲜卑、高句丽境内,贱价买奴隶,返回中原高价卖。

闲话不说。北风亭到了,随队的医者已经开好药方,交给亭吏后,王葛一行人不歇,继续顶风冒雪赶路。至于那些奴隶能救活几个,听天由命。

时代的残酷,王葛已适应。

三天后,高隆之丘显现于平原,此便是“高显县”的得名由来。

官道、野道,汇于城外五里之处,然后跟入城的中轴大道连接一起,越行越宽。

畜车、商队排成一队入城,走道者、包括用独轮车载物的排另个队伍。

巡视秩序的骑兵来来往往,告知百姓城门口的检查规矩:排队途中坐车里无妨,骑在马背上不行;奴隶、禽、畜数量均只能比路引上写的少,不能多,此三类冲撞旁人,或毁坏旁人财物,等同奴隶、禽、畜之主伤人毁物;所有人到达城门都得搜身,携带铜、铁等利器的必须主动拿出,不能藏匿。

规矩必建立在教训之上,王葛与众护卫都下马,她摸摸白容的脏鬃毛,给它瞧她手套上抹下来的泥。

白容冲她打“嚏”:谁也别嫌谁!

她笑笑,遥望前方,这是南城门。

启程前王书佐告诉她,高显县第一步修建的是北城墙,扩至丘山下,且新城要引辽水入城。另外,高显县的异族势力、谍人潜伏更加复杂,用盘根交错来形容一点不为过,不光异族人投奔中原,中原人也有投奔异族、为异族卖命的。

书佐的意思她明白。城市建设对匠人来说,相当于从无到有,如果她愿意,建城不管耗时多久,都可以留在高显,且能助她接触船业制造。在此地,不必提防所有异族人,不能信中原人。

当时她感激对方提醒后,岔开话题:“链枷兵护卫我出行,不就暴露了链枷锤?”

王书佐回她,新兵械的出现就是要用于战争,需要保密的是精铁如何锻造、火药如何配比!

“葛阿姊是想家了么?”王恬站到身侧,打断王葛浮想。

“嗯,想家。”

“我也想。不过我比你运气好,整天这么多人监视你,你想跑都跑……”

刘清捂住这熊孩子的嘴拽到队伍后,搡给何矫:“看好你的兵!”

王葛借着回首打量邹娘子几人,和她想的一样,唯有南娘子神色如常。

南娘子……以前真是郡兵么?

队伍挪的很慢。能理解,寒冬出远门的,基本都携带较多的行囊,商队持有兵械,匠人的工具里也尽是铜制、铁制的,均得和路引上一一对照。

一名巡兵纵马从前至后通告:“特殊匠师单列一队进城!特殊匠师单列一队进城!”

有商队主事“叽哩呱啦”朝此巡兵喊,语气不满,似是质问凭什么?

巡兵兜回马,“隆咯呶洒”回他。

又过来一骑巡兵朝后方跑去,也是告知特殊匠师可独排一队。

邹娘子谨慎,这才挥手,示意众人跟上她。路过不满的商队时,王葛看清主事的模样,此人体格高大,只在头顶留发。

是宇文部鲜卑!

她再看巡兵,挺佩服的,负责排队还得精通异族语言,估计不止懂一种异族的。她却不知那商队主事纳闷转头,问随从:“巡兵嘟噜的啥?”

高显众匠云集,特殊匠师当然不止她。王葛预料项衡会来,不料这么快就遇到了。保护他的乡兵一半负箭,一半执斧,很惹人注目,护卫里有些人没穿兵衣,应是部曲,看上去,部曲非保护项衡,而是护卫走在项衡旁边的一少年。

天冷,项衡也蒙着面巾,不知对方认没认出她,反正王葛装着没认出对方。

申时前,顺利进城。主街的积雪都堆在两边,店肆周围最干净,就是房屋的高度要矮于她到过的县。其余的街道要么结冰、要么泥泞,茅草搭的屋顶很多,总之,这里不像城镇,给她一种大型村落的感觉。

不过商业不弱于襄平!

一片片草苫下,卖陶器、兽皮、骨饰、羽饰的最多,畜市占地广阔,卖马的不少,屠贩极多。

不是游逛市肆的时候,先至县署。

护卫、匠徒也全得开具新路引,每人还领了交市木牌。木牌虽小,有大作用。

340 “阿田”小娘子

别看城内摊肆繁多、贩卒熙攘,但卖物之商贾全部持有州郡编户。

身为异族来高显,少量的买物县署不管,卖物、或大量购粮帛等特殊物资,得去官署划定的交市区域。持木牌者,各受己方势力的监管市吏保护,所以在交市区,有木牌能减少抬价受骗、恐吓斗殴的情况发生。

路引什么的都办完后,就是郡比试的报考了。

王葛属于特殊匠师里的特殊者,东夷府早遣亭吏跟玄菟郡通信,不仅许她一行人全住进县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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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在任何一场郡比中随时补上她。也就是说,王葛赶不及报名无妨,在开考的计时鼓前进考场就行了。

为安全考虑,职吏建议她仅参加城附近场地的考核,吃食上,要么在吏舍区的庖厨,要么在县署食肆。

王葛报了后日的郡比试后,文书就算更换完毕,众人离开廨署,由一小吏引道去吏舍区,条件有限,只分给他们三个院落。出门在外切记,能凑合就别为难人,尤其为难底层小吏,一是难为对方不管用,二是被对方怨恨后,想使坏有的是招。

天将黑。

距离县署东门不到百步距便有个官署食肆,名为“偕行”,写着二字的木牌被风吹晃,王葛霎那失神,想干酪隶徒兵相互扶持的誓言……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跟在她身边的有八人,分别是邹娘子、南娘子、刘清、田勇夫、小匠娘阿薪,链枷兵王恬、链枷伍长何矫、链枷什长张梧。

即便下午时候职吏保证过偕行食肆的安全,邹娘子为防万一,还是让王葛别围兔毛领,换灰色布衣,效仿阿薪装扮。结果王恬一看,主动要求自己也扮成相似的样子。

别说,他这一扮,衬的王葛真像匠徒了。

食肆内,一个个矮屏隔开筵席,每条过道皆烧着火盆,盆里面是石炭。石炭在明代才被称为“煤”,在大晋,石炭矿仅能官署开采,不允许民用。

乍进来真暖和啊。

在这里担任迎客、烹膳、清扫的全是老兵,他们因各种原因退离战场,不过武力犹存。

已经有两席客旅,都坐在避风的最里面,王葛九人挑处宽敞位置,不分席,围坐。她左手边是南娘子,右边王恬,王恬再右是阿薪,阿薪之右是邹娘子,其余人背对着过道。

这次出门,东夷府与郡署都给了钱,但路上风雪兼程哪有时间和心情享受。今晚不同,邹娘子再说句“不必吝惜”,包括她自己在内,全笑的见牙不见眼,赶紧各选自己喜食的。

这时门外进来数人,被安排在后头位置。

王葛选了炖鱼和炙羊肉。

王恬只爱炙羊肉,要了大份量后,闲不住,半拧着身看后头的白色绨缯素屏。少年又想家了,想起兄长喜素屏,忧心兄长听没听进去医者的嘱咐啊,得少思少虑才行。

抚着素屏,王恬发觉触感有异,仔细看,经、纬颜色有深浅,且纬线上应是粘了贝壳粉,才能在炭火和烛光的交融下,于拙朴中偶闪亮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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