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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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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 观察直辕犁

当初王葛,连乡里一货郎都应付不了;桓郎在临水亭的身份,就跟现在的王禾差不多,桓郎每天做完杂役后,便厚颜跟着任亭长查案,同时学其处事、如何安排亭务。

仅一年,有人声名起,有人勇夫变怂夫,白忙活了。桓郎怎肯服输?

磨麦场在苇亭东北侧,极简陋。

正北有两间杂物屋,从西墙外侧建篱笆矮墙,用的是宽窄不一的薄木板,篱墙仅围小半圈,接壤大片的茅草丛。

王葛进来,一眼就打量完布局。

小石磨用人力,一壮年亭民正在推。大石磨用驴拉,驱驴者是一妪,年近五十。驴嘴上罩着嚼笼,头顶绑着根悬挂豆饼的棍。

西屋前头铺着茅草席,阿菽、吴娘子、关小娘子在席上制履。

“从姊来了。”王菽起身。

王葛:“继续制履。”

王菽听话,赶紧忙活。

吴娘子、关小娘子吓坏了,亭里都传遍了,王菽的从姊考上了匠师。匠师啊!是官吧,来这查她们吗?怎么办?二人心慌、手慌,搓芒草经绳都搓不好。幸好王匠师去看驴拉磨了。

这回轮到妪发慌,苦着脸解释:“是王匠师吧?豆饼是我自家蒸的,这驴很听驯,鞭子是吓它的,没打过它。”

“阿菽,我去荒地看看,午时来找你。不用送我。”王葛再对妪笑一下,离开磨麦场。

唉,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份变了,不再是普通农女王葛,而是王匠师!没有出过远门的百姓,有几个能分清匠师等级?包括她自己,在考匠童、直到考匠工时,她都以为匠师全是官吏。而哪怕官职再小的吏,寻常百姓也无错三分惧,能避就避,生怕得罪对方。比如县都亭让她喂猪、还嫌弃她干活不利索的驿卒,比如考匠工时阴魂不散的游徼。现在王葛想起那个游徼,都没完全摆脱对其的恐惧与愤怒。

这种氛围中,考察吴娘子制履的能力,不是欺负人么?这事不急,先去荒地。

随着天冷,土壤变硬,拉犁铲土日渐艰难。铲土之前得先割草,苇亭没那么多铁镰,孩童们只能用笨办法,或手拔、或用石刀割。不管用啥方式,切记不能拔烂茅叶,因为青茅有草肆收,十捆能换一升陈谷粮。

草密且高,王蓬这么小的孩子蹲在里头,连脑袋顶都露不出。

王葛呼唤阿弟,小家伙立即站起,俩胳膊一起挥,朝她笑眯了眼。

她戴着手套来的,王蓬把石刀让给她:“阿姊,用刀割。”

“你用。我力气大。”

家里的铁制农具,除了篾竹用的,全交给亭署了。大父的意思是,自家没被分配开荒是亭署照顾,人要知恩。锄头得刨地,铁耜得翻土,镰刀得割草,农具要是闲出锈来,叫作孽!

当时阿蓬立即问:“为啥不把篾刀也交了?篾刀也能割草。”

大父翻下眼皮,大母用笤帚给了这孩子答案。

“阿姊,你在笑啥?”王蓬话音刚落,旁边一孩童就因拔草太用力,坐了个腚蹲儿。笑完那孩童,王蓬忘了刚才的疑问。

拔了有半个多时辰,王葛问:“累不累?”

“嘿嘿,累。”

“手疼么?”

“嗯……不想就不疼。”

阿弟啊。王葛心疼,用头抵一下他额头。

阿蓬撮起小嘴,猴似的朝前探脖,好害羞、好开心啊。王葛往远处看,孩童们割完草的地方过来几个壮年亭民,他们在用耒耜除草根。

用耒耜铲一遍土后,仍得深挖,尽量把地底的草根全清掉。最后再用牛拉犁,松土、碎土。

巳正。

王葛去拉犁的田头。

苇亭贫穷,目前最多的直辕犁,构造极其简单,只有犁底、犁梢(扶手)、犁辕、犁箭组成。犁箭固定,犁辕很长,以人力或耕牛在前拉,另个人在后把稳犁梢,控制犁铧破土。这种直辕犁犁底的铁铧上,没有犁壁结构。王葛家在坡田开荒时,用的就是这种犁。

她再去另个田头。

结构最全的直辕犁,苇亭只有一个。此时正由两头牛牵引,粗长的横木为犁衡,架在二牛肩部,三亭民为一组驱犁耕土。这种装了犁壁的大型直辕犁,虽然翻土深,但走到田地尽头时,调转方向不易。而且一犁用掉三个人力,实在不划算。

王葛等在田头,操作犁梢的亭民年近四十,累得狠喘,汗从发顶一直淌。“阿伯,阿伯,阿叔。”她扬着笑挨个打招呼。

“哪家小女娘跑这来?”

她直言:“我是木匠师。”

仨郎君互觑一眼,她就是王户长房的长女王葛?年岁也太小了吧。

王葛问:“我能扶犁翻一次土么?”

谁敢拒绝?扶犁梢的亭民提醒道:“很耗力,推不动赶紧喊。”

犁掉头,得三人合力把犁抬起,其中一人还得吆喝着牛拐弯。很尴尬,这是王葛头回操纵犁铧,明明有两头牛在牵引,可她仍使上全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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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了。犁地深浅、宽窄,都在把着犁梢的人。犁出十几步远,王葛观察,比刚才那趟翻的土浅了得一半。

“阿伯别让牛动。”她蹲到犁底仔细瞧犁铧,然后站到侧面,离远、走近,看牵引受力的位置。再到牛肩旁边,看辕、看“抬杠”似的拴牛法。

仨郎君再次狐疑的互视。王匠师肯定不是闲来无事犁地玩的,她想干啥?

这时,附近瞧热闹的亭民让开位置,议论:“看,桓亭长来了,还有程亭长。”

“别乱说,原先是桓亭长出门比武,才让程求盗管着咱苇亭的。”

“哦哟,那桓亭长比武赢了么?”

“屁话!肯定赢了啊,人家是亭长,还能把欢喜全挂脸上?”

王葛揖礼:“桓亭长。”

桓真还礼:“王匠师。”

亭民看王葛的眼神更加敬重。王家人没吹嘘,这小娘子确实是匠师!

桓真是听程霜说,王匠师在田间看犁地,看了半个时辰了,还在看,就一起过来了。“犁有问题?”

“是。”

他就知道,王葛绝不会无原由看犁、上手试犁。“何问题?严重么?”

“严重,问题很多。”

程霜绕犁走完一圈,纳闷。问题很多?他咋……一处都没瞧出来?犁铧、犁璧都没坏,犁梢、犁辕也都结实。

“阿伯们继续犁地。”王葛不再耽误亭民干活,桓真、程霜跟上她。她一边走,一边讲述犁的几处问题。

后方,桓真脸色精彩,程霜的脸色更缤纷!啧啧啧,这数落的,可不是刚才那架铁犁的问题,王匠师数落的,是大晋朝所有铁犁的问题!

耒耜(leisi):古代的铲土工具。

257 至县署

此次改良犁具,是王葛从事木匠以来,真正意义上的挑战。她知道后世曲辕犁代替了直辕犁,但曲辕犁是什么构造?哪些方面被改良了,甚至曲辕犁的外观是什么样的?王葛均不知。

但这又怎样呢?

她有融汇了古今思想的头脑,她是通过各种严苛考试的木匠师,且知道有种更好的犁叫“曲辕犁”,这三点相加,足够了!

接下来的两天,王葛一直跟着亭民学犁地,更深的了解犁地之难,感受犁铧功能的欠缺,才能将各部件一一改动。要改的更实用,而非凭添复杂。

十月初七。

苇亭来了位器宇不凡的布衣郎君,青灰衣襟上沾满黄尘。他年纪不到三十,未留须,眉间有一深二浅的“川”纹,鬓角早生不少华发,即便如此,也难掩其眸的炯炯慧光。

此人直奔田间,注视王葛笨拙的犁地,她歇口气擦汗时,才发现对方。

桓县令!

改造任何一种农具都是关系民生的大事,桓县令接到桓真的口信后,只带了一随从就马不停蹄赶来了。

犁具前,王葛把自己的几处改良法都说了,制新犁的活肯定不能由她一个人来干,而且涉及到铁质的犁铧和犁壁。再者,制新犁过程中,得不断试犁、不断调整。

十月初八。

亭署许王户闲几日,一家人兴高采烈驱着牛车,带齐行囊和吃食,送王葛去县署木肆,制犁的地方就定在那。配合她干活的有三个木匠工,两个铁匠工。

王蓬终于见到清河庄有多大了,小家伙头回看到那么多的牛羊,而且清渠上有好些桥啊,得多少人过河才能用上呀。一家人又去王葛曾经修学的南山,虽是远远观看,江面也无航行之船,但王家人还是心满意足,开怀不已。

回苇亭的路上,王翁见晚辈们还兴奋议论这次出行,连阿艾都不犯困,老人家挥手许诺:“等来年天暖了,亭里只要得闲,就全家出游。”

见过了别的山,阿禾他们才会知道,世上不止野山一座山。见过南江,孩子们才知野山河那么曲折、那么长,竟然跟南江连在一起,是同条大河。农民是该用心种地,但不能只配种地!必须让孩子们多出远门,多长见识。

将近苇亭,簇簇苇枝招展,把王菽的心境也梳理的开阔。从姊那么忙,都没忘了方头履的事。从姊说的对,每个人都有缺点,她负责方头履的事,就该先想有无解决的办法,而不是一直嫌弃吴娘子制履慢。

换掉吴娘子,再来的人就比对方强吗?吴娘子制履总出错,会不会因为她教对方时不够细心呢?然后吴娘子胆小,有问题还不敢问?那种事事不敢声张的怯懦,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月上墙头。

王葛回来县署先进马厩。马厩窄,才建俩月,棚内只有一匹白马。它俊逸矫健,是桓县令才得的坐骑“白容”,说是从西北得来。她不懂马,但不妨碍一见就深深喜欢。

官署木肆离县署西门只隔一条长街,县署布局南衙北狱,西院墙偏南的位置是吏舍区,也就是腾出她暂住小院的区域。

已经两天了,匠工按她提供的模图打造、组装好第一架新犁具。

最先改良的构造是在犁辕前端加犁盘,犁盘与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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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靠牵引钩连接,令牛、犁分离。仅这一处改造,就令县吏上下叹为观止!从今往后,牛拉犁到田头,转向灵活,只要牛不发疯,缓慢拖动,再也不必用人力抬犁。

当然,最重要的改造还是长直辕变短曲辕,以及犁箭。原有的犁,犁箭是固定的,如果想控制翻土深浅,只能凭扶梢者用笨力气压、抬犁铧。王葛当然不知她加装的部件,在后世被称为“犁建、犁评”,但劳动人民通过劳动而总结的智慧,基本相同。

她已经降低了犁辕的牵引点,使犁地时,犁铧不会越耕越深;也改良了犁辕和犁底的夹角,在犁箭上增的部件,可调节犁箭长度、及入土角度,不需要时时用人力操控;她甚至还加了固定犁壁的横木(策额)。

但这些还不够。

王葛摸过瘾白马后,就坐在庭院里,瞅着黑洞洞的院门,回想自己今天试新犁的场景,以及翻土的种种感受。要将这些感受再细致化,细致的不断分解犁结构、组合,再分解,再组合……如何改动呢?

还得如何改动?才能更省力,省人力、也省畜力?

此刻,县署南侧,好几间屋舍都亮着烛火。

门下掾把桓真带过来时,桓县令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这时候过来?吃过晚食了么?”

“没。有事找族叔商议。”

“我去给郎君备宵食。”门下掾揖礼告退。

桓式倚凭几,揉着眉心道:“坐。说吧,何事?”

桓真坐到案对面,先没正经的笑一下,少见的淘气模样令桓式警惕。桓真说道:“族叔,明年我要是再考不上准护军,州护军可就悬了。”

“怕什么?又不止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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