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蒋成峰无论提出任何一个大众化的被讨厌的食物，万秋只要是吃过的都会分类到喜欢里去。

除了没吃过的放在了‘没有感觉’的盒子里外，无一例外的全部堆在了喜欢里。

简直就像是没有任何讨厌的东西一样。

而蒋成峰也会提出一些‘光’‘风’‘树叶’，甚至是‘垃圾’‘脏水’‘蟑螂’一类的词汇，也全部都被放在了喜欢的盒子里。

即便有些词汇万秋甚至字都不会写。

无论他提出任何一个词汇，万秋只要知道含义，就会全部放在喜欢里，简直就像是对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一切都非常的喜欢一样。

‘喜欢’的盒子里已经堆放了很多张纸条，而‘不喜欢’还空荡荡的。

蒋成峰虽然不希望给万秋负面的想法，但是‘不喜欢’这个概念，对现在的万秋还是很重要的。

“黑暗。”蒋成峰说道。

万秋写下了黑暗的正确单词，然而想要再放到喜欢里的时候，万秋迟疑了一下。

最终万秋将黑暗放到了不喜欢的盒子里，成为了不喜欢盒子里的第一个单词。

蒋成峰松了口气，问道：“为什么不喜欢黑暗呢？”

万秋很认真的思索了下，说：“看不到人。”

“嗯？”蒋成峰没理解。

“看不到人，就不能让大家开心了。”

蒋成峰的心脏似乎加速了一下，对万秋时不时的会观察着别人的小习惯，蒋成峰也是有些惊讶。

“流血。”蒋成峰说道。

而这一次万秋没有任何考虑的，丢弃到了不喜欢的箱子里。

蒋成峰对万秋现在偶尔能判断自己的喜好这件事，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为什么不喜欢呢？”

万秋想了想，说道：“流血会死。”

蒋成峰觉得这样的解释没问题，只是依稀觉得有些微妙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身边的违和感。

“是啊，那，‘疼痛’。”蒋成峰说道。

万秋准确的写出了这两个字，然而蒋成峰却见到万秋在放单词的时候，在‘不喜欢’和‘没有感觉’之中迟疑了。

甚至蒋成峰看到万秋似乎还想要将疼痛，放到‘喜欢’里面去。

蒋成峰皱眉，疼痛难道不应该被理所当然的划分到不喜欢里去吗？

然而万秋想了很久，最后把疼痛放到了没有感觉里。

这一瞬间，蒋成峰是愕然的。

“为什么呢？”连蒋成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急切。

“我不怕疼。”万秋喃喃道，然而想了想又补充，“不怕一直疼。”

什么意思？蒋成峰很是茫然。

“我……”万秋见到蒋成峰没有继续下一个单词，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如果是爸爸妈妈打我，我不怕的。”

万秋已经很久都没有挨过打了，甚至几乎快忘记了疼痛的感觉了。

但是如果爸爸妈妈打了他，那肯定是出错了。

出了错了，疼痛是对他好。

蒋成峰皱起眉头，想要忍一忍过去，毕竟现在只是让万秋清楚自己的喜好，不应该混乱万秋的思维。

但是忍了半天，蒋成峰没忍住。

“不是这样的，万秋，你听老实说，疼是应该被讨厌的事。”蒋成峰试图纠正万秋的想法。

然而万秋坐在位置上，抬眸，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明明总是对蒋成峰充满信任的，可现在却没有和以往一样。

万秋很理所当然的说道：“挨打了，长记性了，疼就是好事了啊。”

蒋成峰噎住了：“不是的，万秋，任何人都会犯错，人的一生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犯了错之后，要学会承认错误，并且改正错误，挽回错误造成的后果，不是要挨打。”

万秋抿了抿唇，低下头：“打了，不是就改了吗？”

蒋成峰教导万秋了两个月，也发现万秋自己的思维已经形成了一个体系。

在未知的领域中，别人的教导就是一切，但是在他已经固定的思维中，想要撼动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是不对的。”蒋成峰想了想，说道，“疼痛，是身体在拒绝的信号，你知道吗？”

万秋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看着蒋成峰。

“吃坏了肚子，肚子疼，是身体在告诉你生病了，如果被撞到了，身体疼，是在告诉你身体受伤了，眼睛会疼，也会证明你需要休息了。”

蒋成峰尽可能的，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万秋一个最简单的分辨疼痛的办法。

“疼痛是身体在告诉你‘不可以’，任何人给你带来的疼痛，都是身体在说‘不可以’的意思。”

万秋显然没有绕过来这个含义：“这不就是，打了以后，就不会再做了吗？是不可以的意思……”

蒋成峰仔细思索了一下，说道：“万秋，疼痛，是你的身体在给你说不可以，而别人带给你的疼痛，是别人在给你说不可以。”

万秋眨了眨眼，那不就是说，疼了，就是不可以了吗？不就等于要改正吗？

万秋虽然想要说点什么，可面对蒋成峰神色，万秋没有说任何话。

蒋成峰揉了揉眉间，也知道现在对万秋说太复杂的情况，万秋很难理解。

“以后万秋会理解的，只要万秋知道，疼痛是不对的，就可以了。”

万秋一直在看着蒋成峰。

蒋成峰依稀觉得，这是在他教学了万秋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收到了万秋的拒绝。

即便万秋没有在提出反驳的话，可看上去，却也不像是接受了。

万秋像是在思考。

他的思考，蒋成峰却也完全不知道。

对万秋来说，疼痛是一个过于复杂的，并且纠缠了相当多的现实的，不能一概而论的单词。

甚至在某一段时间内，疼痛对万秋而言代表着爱。

被否认的感觉，让万秋很难受。

就像是……

曾经的爱被否定了一样。

人总是会犯错的。

万秋觉得，也许老师也犯错了。

“没关系，万秋，即便现在不理解，你也会慢慢懂得的。”蒋成峰安抚着万秋。

蒋成峰看着万秋，依稀觉得这件事需要告诉楚家的父母。

这件事，需要交给燕华来处理。

到底是什么情况，才会让万秋对疼痛这个词汇的感受如此混乱。

只是，在这之后，万秋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开始对他的话反应较为迟钝，而接下来的关于‘喜欢’和‘不喜欢’的小游戏，变得滞涩了起来。

万秋在专注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忘记另外一件事。

万秋重新沉浸在了翻找照片的巨大的麻烦任务这种。

而楚章给的期限已经到了最后的一天了。

想到明天晚上就要把他最喜欢的照片，配文发给楚章，万秋就焦虑到睡不着觉。

对于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要主动去问。

而万秋在晚上，敲开了楚忆归的门。

楚忆归似乎是准备睡了，身上还有沐浴之后的浅浅的香气。

“哥哥，怎么了？”楚忆归让万秋进来。

而万秋坐在楚忆归房间内的椅子上，还有些纠结。

主动询问问题的勇气，万秋还是欠缺一点。

在万秋握着手机绞尽脑汁的思考的时候，一杯牛奶放在了万秋的面前。

万秋才注意到自己思考了很长时间，楚忆归甚至都去了一趟厨房，还热了牛奶。

“放松，哥哥。”

万秋很少会进入楚忆归的房间，大部分时间，万秋和楚忆归的交流都是在客厅。

万秋依稀之间，感觉到空气里全都是楚忆归的味道。

而楚忆归在旁边，甚至是楚忆归的气味包裹着他的事实，让万秋安定了很多。

“我……不知道怎么做作业。”一旦开了口，万秋就发现并不是那么困难说话了，“大哥让我做作业，让我在出去玩的照片里，挑一张我最喜欢的，发给他。”

楚忆归问道：“照片？”

万秋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打开了相册。

楚忆归看到了在相册里相当多的照片。

这些照片全部都是小长假的时候万秋和楚章一起出去游玩的照片。

比起门票和宣传单还要更清晰的向楚忆归展示了那几天的行程。

楚忆归大概浏览了一下这些承载着记忆和色彩的照片，之后才问道：“哥哥有不喜欢的吗？”

万秋摇头。

果然是这样吗？

楚忆归很清楚，在这些照片里没有任何不喜欢的。

这里的所有照片，对万秋来说都是和家人一起在陌生的地方留下的快乐的记忆。

“那么这样如何？”楚忆归将手机息屏，将屏幕向下放在了桌面上，抬头看着万秋，“我问，哥哥回答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