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极限。
况且,那是个出尔反尔、无所不用其极的对手。
“砰——!”
眼看着拉西就要将那些帮派分子们砍的做鸟兽散奔逃,乌迪想起那个“皆杀”的命令,还是驱动着胳膊抬起了枪口。
那是特制的子弹。
别说拉西出门去机场的时候就没带防弹甲,就算带了防弹甲也是一样的下场。
胸口中枪的拉西身子一晃,用军刀支着小巷中的石板路,单膝戳在了地上。
磨牙吮血的虎豹豺狼们瞧见了机会,抄起手中的家伙想要一拥而上,结果只被瞪了一眼,一個二个又瑟缩着不敢上前了。
拉西咧嘴狞笑,血顺着嘴角涌了出来,滴在了地上。
“你终于开枪了……”
被那两只眼睛看,乌迪只感觉浑身上下一片冰凉,仿佛那血洞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不过那拉西到底只是个人,最多不过觉醒者,到底是不会魔法的。
拉西看着他,轻轻喘息着说道。
“我刚才想起来了,是沙瓦还是你的上司阿克曼和我说过,你是他从塔桑河边上的村子里捡来的孤儿……”
乌迪冷冷看着他。
“那你现在还好奇我为什么背叛你吗?”
拉西呵呵笑了笑。
“我有问过你这句话吗。”
冲锋队哪个孩子不和他一样都是孤儿?又有哪一个不是因为打仗而成的孤儿?
要说恨,总是能恨到他头上的,阿赖扬还在的时候他就在打仗了。
他从来都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养,确实也没怎么对他们设防。
无论是在马州大山里被他教训过的阿克曼,还是最忠诚的沙瓦,他们对于他来说既是他的部下,也是他的家人……或者说孩子们。
乌迪愣了些许,眉头皱了起来。
见他没有说话,拉西缓缓坐在了地上,用所剩不多的时间继续说道。
“我确实欠他们一条命,我本想下去和他们道歉的,却没想伱父母催的这么急……”
脑袋靠在了小巷一侧的墙,他轻轻叹了一声。
“你要是再给我十年就好了,哪怕五年……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那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发生,后来又是如何……不管你信也罢,不信也好,你看那水坝就知道,我是想过活着的时候去赎罪的。我走之后,下一个就未必会认了。”
乌迪的眼眶红了起来,举着枪的手轻轻的颤抖,一时间竟是忘了自己的使命,歇斯底里地吼道。
“特么的!少在那装英雄了!你杀了多少人!这是一个交代能解决的问题吗!还有,你现在特么的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死去的人还能活过来吗?”
“活不过来,活人除了继续向前之外别无他法!”
拉西摇摇头,咳嗽一声,忽然洒脱地笑了起来。
“你有父母,我本来也有的,可被帝国杀了。起初我只当那是弱肉强食,丛林中的法则,结果后来一个叫尼扬的家伙一声呐喊唤醒了我。”
“他说……若不消灭帝国,消灭封建,消灭那一千根压在婆罗人心中的柱子,会有一代又一代的婆罗人前仆后继地为此而死。”
“你是有父母的,你确实该为他们报仇,现在我把我的命给你,但你得替我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你有那个勇气吗?”
“……”
乌迪无法回答,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感觉自己的使命已经出现了动摇。
他甚至觉得,也许等他下去之后,他的父母可能并不会夸赞他……甚至会觉得自己白死了。
可不是白死了吗?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大洪水来临之前那天。
不过眼下也没有回头的路可走了。
他不想去设想那以后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最后。
然而就在他要开枪的时候,两盏炫目的光芒忽然在小巷的两头爆开,一瞬间将整个小巷点亮成了白昼!
闪光弹!
是冲锋队!
“砰!!”
被夺去视野的乌迪心中一惊,凭借直觉和本能仓促开枪,抠动食指清空了整个弹夹!
然而因为内心的动摇和胳膊举了太久,这最后的六发子弹全都射在了距离拉西不过一掌宽的墙上,甚至还误伤了一名队友。
被包围在小巷中的帮派分子们全都慌了神。
他们只是些逞凶斗狠之徒,平时也就欺负下学生和老实人而已,哪里和特种部队对上过?
一只只小老鼠都慌了神,还没开始打就颤抖着丢掉了家伙,从豺狼变回了鼠辈,已经心念电转地盘算起一会儿被按头的时候该如何求饶。
乌迪很清楚自己身旁这些小喽啰是靠不住的,想完成上级的任务只能靠自己了!
用长官教给自己的战术,他稳住心思一边后退,一边迅速更换弹夹,然而还没来得及上膛,就被那呼啸而来的枪托差点砸歪了下巴。
“啊啊啊!”
阿克曼狂怒地吼叫着,这个比乌迪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将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兵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他以前是月族人抵抗军的少年兵,很久很久以前就跟着拉西北上了。
他还记得在马州的时候,他们被帝国贵族圈养的士兵像养猪一样养在大山里,隔三差五就拿他们当土匪练兵!
那些月族人的元老们嘴上喊着要带着他们推翻帝国,手上拿着海外劳工们的钱,结果仗却越打越窝囊,逼着他们所有人只能在山里捡野菜根拌红土!
是拉西带着他们打出了他们的脊梁!
直到今天他仍然记得,这个狠人一耳光将那个带着他们打呆仗的队长抽翻进地里,揍的后者屁都不敢放一个!
那是他们的领袖……
这家伙怎么敢的!
阿克曼眼眶通红地举着枪托,看着几乎被揍晕过去的乌迪,恨不得用枪托把那张不阴不阳的脸捣成肉泥喂狗!
但那到底是他的兵,他狂怒的吼了一声之后,最终还是丢下枪抡起了拳头。
“我要杀了你!!!”
“你这个畜生!你杀了我们所有人的家人!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他每吼一声就揍一拳,揍的那张脸青一块紫一块,硬生生肿成了猪头。
乌迪醒过来晕过去,又被重新揍的醒来,直到恍惚中听到一声“够了”。
还在伸着拳头的阿克曼被两名冲锋队的士兵拉起来架到了一旁。
直到这时乌迪才看清楚,揍自己的那个人正是当初将ld-47步枪塞到自己手中的少年……
那时的他捡到了站在河边没人要的自己,说以后自己就是他的兵了。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几乎都快忘记阿克曼当时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不过确实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无依无靠的他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
除了乌迪这个叛徒,还有三十名帮派分子被按在了地上。
眼眶通红的沙瓦搀扶着拉西从地上站起,想要将他从小巷中带出去。
然而后者起身之后却摇摇头,接着伸出颤抖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只染血的笔记,交到了前者手上。
“我没时间了……对你的话都在这本子里,你静下心来慢慢看。”
“至于我的后事,不用大操大办,遗骨安在塔桑河下游河畔即可……日后再有水患,先从我淹起,莫怪其他人了。”
“我这条命是借来,到时候该还了……阿赖扬怕是还没合眼,我听他在下面喊着,要等我大战三百回合……咳……果然,还得是我下去陪他才行。”
“对了,我的配枪……请替我还给方长先生,感谢他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
“这份恩情我下辈子去还。”
沙瓦没有说话,只用身体支着他,红着眼眶听他说完,随后眼中噙着泪水点了点头。
手按在那血色的笔记上,他用哽咽的声音说道。
“我答应您……”
“老子特娘的就是扔下这条命……也要替您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拉西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拨了下这孩子的刘海。
他没有孩子,也没有父母,却没想到有这么多可以托付遗志的人。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猛犸国……就交给你了。”
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这点时间根本不够他躺在医院。
那子弹八成是加了什么“万无一失”的东西。
交代完最后一句,拉西终于安详地合上了眼,如他期望的那样站着死去。
沙瓦拖着他的身体站在原地许久,随后抬头看向了那凉如水的夜空。
他想到了在大裂谷的时候,那位老先生留给他的意味深长的忠告。
每一个联盟的居民都是楚光,每一个婆罗人都是罗威尔——
如果将这句也看成谜语,这题倒也有另一个解法。
想变天?
你们得杀到换种才行!
淌过胸前的热血渐渐发凉,沙瓦的眼神也愈发的冰凉,终于那冰冷的夜空挪开,落在了那俯首的三十只鼠辈头顶。
不只是他在看,近百名冲锋队士兵也杀气腾腾的瞪着眼睛,不少红了眼睛的士兵甚至已经打开了保险,食指扣在了扳机上。
这些平日里吆五喝六的地痞们瑟瑟发抖着,无论人模狗样还是歪瓜裂枣,都像老鼠一样匍匐在地上,完全没了先前那般喊打喊杀的狠毒模样。
他们兴许是真的怕了,也许是真悔悟了,也没准只是想等按着他们的人松开掐脖子的手。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沙瓦的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用清晰而冰冷的声音说道。
“我刚问了天意,若这云把月亮遮住,那就是我想错了答案,可等了半天也没有。”
长月当空。
万里无云。
那话说的云里雾里,却掩不住锋芒毕露的杀意!
他要开拉西不敢开的杀戒!
反正他的“父亲”已经死了。
他无所谓了。
一只只趴在地上的小老鼠们都慌了神,拼了命的磕头认错。
“大,大爷我们错了!”
“是家人会!是家人会骗了我们!”
“我们也没办法……我们要是不动手,他们说以后没我们好果子吃啊!”
“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那哭哭啼啼的声音非但没有让人心软,还让一众将士们觉得恶心。
他们在前线肝脑涂地,竟保护出来这帮没种的玩意儿!
或许真正的忠诚,早已经死在了前线。
剩下的全是这帮玩意儿!
沙瓦不为所动,只将拉西的遗体交给一旁红着眼睛的战士,然后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军刀。
“是老天的意思,下去莫怪我,都是它亲口和我说的——”
“可杀!”
这次下凡的不是罗威尔,而是比罗威尔还要凶狠的大月王!
论杀个人头滚滚,没人能比得过他,就连西岚的开国皇帝都比不了。
毕竟一个是横扫十三州,另一个不过是捡现成的便宜罢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几颗脑袋就已经掉在了地上,吓的那些鼠辈们屎尿一起流了出来,扑腾着挣扎着想要逃跑。
然而擒住他们的士兵哪里会让他们逃走,纷纷挑出步枪的刺刀一顿戳刺猛砍。
几个呼吸的时间,小巷里已经四处是血,只剩下一个叫乌迪的贼首。
看着走到面前的沙瓦,鼻青脸肿的乌迪轻轻的喘息着,眼睛盯着他。
“长官说要留你一命,就留你一命,我许诺过,他交代的每件事我都答应。”
不等这小子回答,沙瓦伸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拍了拍那张肿成猪头的脸,然后伸手一推将他扔到了那堆尸体上。
“滚吧!”
“去找你的‘家人’去。”
乌迪跌跌撞撞地摔倒在一滩肉泥里,惊恐地看着那一行行走出小巷的身影。
他急促的喘息着,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想出去给家人会的其他成员报信,然而外面已经响起了兵荒马乱的枪声。
他的心中“咯噔”一声,忽然明白了那句“可杀”的含义。
他还记得上级在交代任务的时候说过,想要战胜强大的对手就必须超越自己的底线,而这正是他们一直以来无往不利的神兵利器。
然而他的上级并没有讲过,当杀红了眼的对手也放弃底线,像对付虫子一样对付他们的时候又该如何……
他不知道今夜之后会发生什么,也许这夜晚不会结束了……
……
午夜凌晨,空中划过一声惊雷,原本无云的天上不知为何乌云密布,霎时间下起了漂泊大雨。
坐在床上横竖睡不着的扎伊德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点了根瑞克五。
他总觉得有人在远处看着他,却不知那视线从何而来。
“这蛇州哪里都好,就是赤道太热了。”
他兀自念了一句,把房间的灯打开,却瞧见那床底还是黑着的,总忍不住往那瞄,最后一拍大腿干脆走过去瞧了一眼。
那里当然没有人。
就算有光学迷彩的东西,也不至于能躲过他布下的重重暗哨接近这里,并且趴在他的床底。
想到这,扎伊德忽然一时间有些气馁,他为今天做了整整一年的部署,结果很多部署压根就没派上用场。
赢的太快他反而心里发慌,他甚至还没使出全力对手就倒下了。
而他最没有算到的是,联盟还没打到巴托亚行省,戈帕尔眼看着就已经要把天都给打下来了。
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情。
以后肯定会有人拿他和拉西、阿布赛克两个暴君比较,他好不容易拿到东帝国的投资,不真刀真枪干一仗怎么成就他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