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就是裴玄乌的大徒弟吧?”
宋允萧尴尬地点了点头,“是。”
虽说他与裴玄乌观念不合,但毕竟他是第一个得到裴玄乌“传承”的人,按照常理来说,他不正是裴玄乌的大徒弟吗?
江采霜没想到,他们找了那么久的人,居然就是宋允萧。
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最起码宋允萧已经看穿了裴玄乌的为人,再也不会与他同流合污,谋害世人。
若是裴玄乌的大徒弟另有其人,他们还得小心应付,更是棘手。
“我能起来了吗?这腊月天的,地上又凉又硬,我这再坐下去,往后怕是要得寒腿之症了。”宋允萧苦着一张脸。
“起来吧。”
其他人纷纷收起自己的武器,宋允萧赶紧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我估计啊,裴玄乌应该是想试一试换魂禁术,只是不知道他要跟谁换。他如今都那么位高权重了,跟谁换能比现在更好?”宋允萧嘀嘀咕咕。
江采霜也猜到了裴玄乌的目的。
如今裴玄乌权势煊赫,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还能跟谁换魂呢?
换魂之后,能让他比现在境况更好的,就只有最高位的那个人了。
更何况,官家一直听从裴玄乌的话,与他修行一样的功法,还服了不少裴玄乌的丹药。实施换魂禁术,比其他人更容易些。
要真让裴玄乌与官家换魂,他们再想扳倒他,就更不可能了。
得想个办法,在换魂之前阻止他才行。
江采霜正要再探临仙阁,看看能不能夺回法器,刚要走就被宋允萧叫住,“白露道长,我身上这个诅咒,什么时候给我解了啊?”
这邪门玩意儿,他一天都不想多戴。
“等我拿回我的法器再说。”
宋允萧叹了口气,“不是我故意阻拦,但你现在过去,怎么可能夺回法器?”
“我刚从临仙阁出来,不瞒你说,暗处的守备起码加强了三倍。你们这么贸然闯进去,只是白白送死。说不定裴玄乌正挖了陷阱,等着你们往里跳呢。”
不得不说,宋允萧这番话十分有道理。
裴玄乌又不是傻子,好不容易抢到了星命天机盘,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抢回去?
江采霜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算了,先帮你把诅咒除了,星盘的事我之后再想办法。”
“诶嘿,没错,先帮我的事情解决了。”
找到一处僻静之地,江采霜让宋允萧盘腿坐在地上,入定。
“运转心法,调动你身体里的灵力。”
“好。”宋允萧依言照做。
不过他还是提醒了句:“这样会唤醒那条血线。”
“就是要唤醒它才好除去。”
平时血线是沉睡状态,但只要他调用裴玄乌教他的心法,便会引动这条血线,让它像活物一般蠕动,甚至想要钻破皮肤,进入他的身体。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宋允萧便觉得一阵恶心。
所以他已经有好一阵没用过自己的灵力了。
宋允萧按照江采霜所说的,越来越迅速地调动灵力,那条血线猛然活了过来,在他颈间来回鼓动。
江采霜瞅准机会,一张燃火的符纸甩出去,贴在血线一端,阻止它继续往身体里钻。
与此同时,她手中桃木剑倏然出手,顺着血线边缘,猛地一划。
那条血线被剑尖挑了出来,甩在地上,粘稠血腥的一团,落到地上还在蠕动。
宋允萧疼得脸都变形了,死咬着牙没喊出声。
贴在他锁骨上的符纸,还在继续燃烧,符箓上的丹火顺着伤口钻进身体,把血线蔓延进身体的那一部分,也烧了个一干二净。
江采霜再挥出一把丹火,把地上那团恶心的东西也烧了个干净。
符纸燃尽,化成灰飘落。
宋允萧捂着疼痛的脖颈,疼得呲牙咧嘴,心里却是舒畅的,“多谢白露道长,往后再也不用被这玩意儿弄得提心吊胆了。”
他就是琢磨着如何才能解除身上这条血线,所以搜集了许多关于裴玄乌和大同教的信息,私底下还去主动接触大同教教众。
这些事被江采青知晓,她便误以为宋允萧仰慕裴玄乌。
宋允萧不想让她牵扯进这些事情当中,于是就没有解释。
江采霜暗自调息,“往后注意些,别让裴玄乌近身就没事了。”
“好嘞。”宋允萧笑呵呵地应道。
幸好江采霜已经修炼出了丹火,不然还真不好处理这东西。
江采霜丢给他一个药瓶,“你知不知道,裴玄乌到底想做什么?”
宋允萧赶紧往脖子上倒药粉,银风看他把药粉都洒出去了,嫌他浪费,就拿过药瓶,帮他上药。
宋允萧说了声“多谢兄弟”,然后就歪着脖子看向江采霜,答话:“天下大同。”
“什么?”江采霜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想要的是天下大同,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人人同等,安居乐业,再无贫富贵贱之分,这就是他想要的。”
正是因为裴玄乌心存这样的愿景,宋允萧才会跟他走动来往。
只是后来二人到底观念不合,又彻底决裂。
“他残害这么多人的性命,是为了天下大同?”江采霜再也没听过比这更荒谬的事了。
他害得这么多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居然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是啊。他要成仙,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数万人的命。只要成了仙,他就有了掌控一切的能力,也就能让天下归于大同。”
江采霜心神巨震,久久不能平静。
本以为裴玄乌只是为了一己私心,才犯下这些恶事。
谁知他做尽一切的目的,却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平等安然。
这简直……彻底颠覆了她对裴玄乌的所有印象。
没过两日,燕安谨传来消息说,京中大大小小的道观,竟有七十二座。
这些道观打着大同教的旗号,流传出去不知多少血绳护身符,怕是京中一大半百姓手里都有这件邪物。如今要想一个个收回,恐怕比登天还难。
可有着这么多道观,他们要想一个一个查探,找出阵眼的所在,恐怕也需要大量的时间。
燕安谨忙着处理灾民和鼠疫,多日都没回家。
好在疫病控制得早,没有大规模蔓延,不然还没等裴玄乌动手,整个京城都会死伤无数,化为一座人间炼狱。
这日正是小年,江采霜打算回侯府,跟家里人一起吃顿饭。
临近年关,大街上早已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卖货郎的吆喝声,孩童们扯着大人的衣裳,笑闹着要买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
受周遭喧闹的烟火气所影响,江采霜暂且将这段时间一直担忧顾虑的事抛在脑后,也和其他路人一起,在大街上闲逛了起来。
逛着逛着,她看到一个卖糖瓜的摊位附近人最多,围了一圈的孩子。
原来是摊主心善,正免费给这些孩子们分发糖瓜、麻团、糖油果子。
江采霜心生几分好奇,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摊主头上戴着斗笠,弯腰,将一串糖油果子递给一个小女孩,还不忘温声叮嘱:“小心烫。”
江采霜没瞧见他的长相,只看身量,觉着是个修长高大的年轻男人。
“谢谢,”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满心欢喜地接过,“愿你和夫人吉祥安康,百年好合。”
另一边,小男孩咬了一口糖瓜,也咧嘴笑开,“我从书上看的,你们一定会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恩恩爱爱,早生贵子!”
小孩们争先恐后地说着吉祥话,从摊主手里换到了甜滋滋的吃食,一个个满脸兴奋,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
“好耶,我要拿给娘亲一起吃。”
“幸好爹爹教我认字,不然我就吃不到糖瓜了!”
江采霜原本还不解,摊主自己费力气支起摊位,还炸了这么多东西,若是全都分文不取地送人,岂不是白费力气?还要倒搭进去成本钱。
原来是为了跟自家夫人讨个好彩头。
看来他们夫妻俩感情深厚,如此一来,倒也可以理解了。
江采霜走上前,在一片吵嚷声中,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大人能送吗?”
摊主抬头的动作一顿,斗笠下的唇角扬起,压低了声音,“能。”
江采霜站在一群闹哄哄的孩子中间,腼腆地说道:“那祝你和夫人鸾凤和鸣,白首不离。”
说完她就心生懊恼,脸颊发烫,手指都不自觉绞在了一起。
这都是孩子们的游戏,她跟着凑什么热闹。
但是……既然说都说了,那就领一根糖瓜吧。
江采霜忐忑地等着,没过多久,面前就递来一个油纸包,装了满登登的糖瓜,热烫的甜味扑面而来,上面点缀的芝麻颇为诱人。
“不用这么多,我要一根……”江采霜脸庞更红,连连摆手。
话还没说完,就被惊得咽回肚子里。
只因年轻摊主终于抬起头,将斗笠的帽檐往上提了提,露出一张仙人般的无暇俊颜。
面容白如霜玉,清隽的眉目含情,一双桃花眼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江采霜心里蓦地一跳,情不自禁地瞪圆了眼睛。
她目不转睛地与燕安谨对视良久,才不敢置信地开口:“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在忙正事吗?都已经好几日没回家了,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我便提前回来了。”燕安谨趁她发愣,将糖瓜塞进她怀里,嗓音低缓地解释道,“道长可是忘了?今日小年,在下总该陪道长一起过。”
燕安谨摘了斗笠,把摊位上剩下的糖油果子,全都分给这群小孩。
直到孩童们欢笑着跑开,燕安谨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江采霜都还没回神。
“你不继续卖糖瓜了?”
燕安谨薄唇扬起,眼尾眉梢都带着笑,“不卖了,剩下的都留给我家夫人。”
他突然出现,让江采霜到现在都还有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愣愣地从油纸包里拿了根糖瓜,“咔嚓”咬了一口。
糖瓜是用江米磨粉和饴糖制成,中间是空的,脆生生一咬就碎。绵密的糖丝和芝麻一起化在舌尖,甜滋滋的味道,直直地钻入心底。
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些话……
江采霜乌眸莹润,不由自主地弯起唇,颊边梨涡浅浅。
两人相携远去,等真正的摊主回来,发现摊子上的东西已经被洗劫一空。
他辛辛苦苦炸好的东西呢?
刚才他有事离开一会儿,看那个年轻人长得俊,就托他帮自己照看一下摊位,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摊位就什么都不剩了。
摊主急得团团转,心疼得不得了。
正想着要去报官,却在桌角的棉布下面,看到一抹银闪闪的东西。
他走过去掀开布一看,居然是白花花的银锭。既然藏在棉布下面,应当不是放错,而是特意留给他的。
摊主方才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红光满面,高高兴兴地开始收拾东西,“收摊咯,收摊咯,回家陪孩子过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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