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第79章
◎别把狐狸毛给洗秃了(完)◎
第二日,江采霜去书房找卷宗的时候,发现洒扫的书童换了两个。
一问才知道,昨天夜里燕安谨嫌自己身上不干净,一趟一趟叫水沐浴,原来的书童熬了夜,所以白日里换班休息去了。
江采霜有些忍俊不禁,仿佛能想象得到,有洁癖的狐狸一遍又一遍清洗自己,明明身上早就没有味道了,偏偏还忍不住继续洗的样子。
希望他别把狐狸毛给洗秃了。
很快就到了十日一次的朝会,燕安谨回到京中,自然也要参加朝会。
隗大人扮作侍从,藏进了他的马车。
沿着石阶上山的路上,隗大人内心按捺不住激动,“没想到我隗某还有能重见天日的一天。今日我定要当众揭开那妖道的真面目,还大晋朝堂一片明朗。”
燕安谨身着赭色官袍,正在上台阶的步子一顿。
他敛眉,轻笑了下。
朝堂上的急事要事,都没能得到解决。
“皇上,西北战事告急……”
“是啊是啊,国师是有大造化的。”
若不是地方施展不开,怕这些人都要当场跳起舞来了。
等了半个时辰,诸位大人站在寒风中,冻得脚都快失去知觉了,终于有道童出来,可出口的话却不是让诸位大人进去,而是:“修炼起来容易忘记时辰,劳烦诸位大人再等等,我师父马上就来。”
捧高踩低,阿谀奉承,自古如是。
“定然是了,若不是偶然撞破天机,身体一向硬朗的林老,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北方连年暴雪,今年又有了雪灾之象……”
他走在前面,率先买过门槛。
皇帝正和裴玄乌,一起在三重宫殿后面修炼。
更多的人却是鄙夷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在心底冷哼。
殿前鸦雀无声,所有人默默垂立,继续等候。
“看来国师有大气运加身,将来一定能助我大晋繁荣昌盛。”
纷纷出声附和,不过是曲意逢迎,想捧这姓裴的臭脚。
燕安谨刚才走过暗藏阵法的乌砖时,隐隐施了灵力,殿中却无一丝一毫的变化。
其余人跟在他身后,总算能从寒风萧瑟的庭院往里走了。
“西南匪患频发,盗贼横行,数百亩良田被占……”
寒冷冬月,众臣嘴里哈出来的热气,都快要把这大殿屋顶给掀了去。
说完这句话,老臣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像从前约定俗成的那样,文武百官分立两侧,等在正殿之外。
有几位大人喝得肚皮滚圆,站得头晕目眩,一抬头,竟看到了超脱凡俗的世外仙人。
上次的朝会日,官家祭拜元始天尊,闭门不出。
说罢,道童让人给几位老臣送上热茶。
一群大臣煞有介事地夸赞起来,表情和语气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像是铆足了劲的公鸡。一个个语调高昂,生怕裴玄乌听不见似的。
阵法未开,暗道自然隐匿不见。
老臣口中的“仙人”,原来是手持拂尘,平和走来的裴国师。
燕安谨没什么紧要的事情,便退居一旁,面色平淡地看着这些朝臣你争我抢。
如此低劣的吹嘘伎俩,就不信这些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人看不出来。
皇帝修炼的后殿是禁地,据说有着无数成仙的仙丹妙法,除了裴玄乌和他本人以外,不允许任何人踏入。
“林老刚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了?难不成,看到了我们大晋的气运?”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乱,等众人重归安定,再顺着方才的方向看。
裴玄乌面目慈悲平和,古井无波的双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躬身请他们进去,“诸位,皇上刚刚出关,请诸位大人随我进去。”
到这次朝会,众大臣积攒了数十日的政事,一窝蜂地争着禀报请示。
每过去半个时辰,都有道童出来安抚众人,奉上热茶。
所以皇帝接见众臣,是在第三重大殿。
香炉中白烟袅袅,官家坐在上首,闭上眼,陶醉地轻嗅这殿内的香气。
“仙人、是仙人呐……”有位老臣痴怔地望向前方,指着从庭院中走来的人,喃喃失语。
不知谁开了个头,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在人群中炸开。
一时间,殿内如同菜市一般,乌乌泱泱,繁杂的声音吵得人头昏。
看来……裴玄乌早有所防备,让人连夜改了阵法。
宫殿三重,这次从第二座大殿走过,一转过屏风,后面却什么都没有。
察觉到旁边投来的视线,他淡淡一瞥,正好是裴玄乌所站的方向。
裴玄乌此刻并未看他,而是立在皇帝身边,低声同皇帝说着什么。
燕安谨微微蹙眉。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裴玄乌眉间隐隐透出黑色。
他修为莫测,又有门下弟子用法器四处搜罗血气,来给他提升实力,怎么会印堂发黑,有精血亏损之相?
反观早已是天命之年的皇帝,面色红润,目光矍铄,看上去神采奕奕,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皇帝称赞裴玄乌的一番话,似乎能解释这般异样的原因,“若不是裴仙师不惜损耗自身精血,为我炼制仙丹,我如今哪能精神地坐在这里,与众臣共议朝政?”
其他人纷纷附和,称赞裴玄乌深明大义,忠君爱国。
燕安谨却觉得,这很不寻常。
难道裴玄乌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甚至不惜发动内乱,残害数万百姓性命,就是为了给皇帝延续寿命?
他当真有这么好心?
燕安谨指尖微动,正要推算,却遇到了阻碍……
裴玄乌迎上燕安谨的视线,主动提及:“世子平乱有功,皇上,您还没有嘉奖呢。”
官家看了过来,眸中厉光一闪而过,“谨安想要什么奖励?尽管开口。”
燕安谨拱手,不卑不亢道:“臣今日带来了一名证人。”
“哦?什么证人?”
燕安谨不疾不徐地走到大殿中央,“隗大人,请进来吧。”
场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隗大人不是变成猪精了吗?”
“是啊,隗家都没落成那样了,哪还有什么‘隗大人’?难不成我们同僚中还有谁姓隗?”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隗宏儒走了进来。
如同石头丢进平静的水面,霎时间激起千层浪花。
“隗大人怎么复活了?”
“我不会在做梦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隗宏儒不理会众人,向前疾走两步,撩起衣摆跪在堂下,语声激动道:“皇上,臣并非什么作孽的猪精,臣是被冤枉的。”
坐在上首的皇帝,静静盘着手里的一串珠子,并未表露出太多讶异。
跟其他大人相比,皇帝的反应能称得上平静至极,他随口问:“哦?隗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隗宏儒跪在地上,言辞激昂地说道:“那日臣忧心边关,这才不顾自身安危闯入大殿。可进了大殿,刚转过屏风,居然发现了一条暗道!在那暗道里,有几个道童在饲养妖物,却不知怎么让那妖物跑了出来,不受控制地撞破屏风,跑到了诸位大人面前。”
“臣当时大骇之下,恍然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可紧接着,就有人从背后偷袭,将臣打昏,藏进了暗道之中!”
殿内一片哗然。
皇帝眼皮未抬,“接着说。”
“臣被关在牢笼之中,不见天日,若不是幸好被……”隗大人原本想如实说来,话到嘴边,想起夜闯临仙阁可是重罪。
燕世子将他救出来,他总不能恩将仇报。
于是隗大人随机应变,赶忙换了个说辞,“幸好那些妖畜不知为何凶性大发,臣趁乱逃了出来,在街上遇到世子,不然臣今日恐怕没命站在这里,向皇上禀明此事。请皇上严查临仙阁的暗道,还臣一家清白!不然臣的老母和发妻,在九泉之下都无法安生啊!”
他字字句句恳切苍凉,令人闻之动容。说完这番话,这位饱经沙场的老将竟红了眼眶。
这两天里,隗宏儒已经知道了自己家发生的事情。
母亲和发妻不堪受辱,自缢而死,隗家一夜从满门忠臣良将,变成了人人唾骂的妖畜家族。
这样的事换作是谁,内心都无法接受。
静默了半晌,皇帝只来了一句:“隗爱卿说的事,朕闻所未闻。”
他转而看向裴玄乌,“裴爱卿觉得,这件事是真还是假?”
裴玄乌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隗宏儒,在他目眦欲裂的视线下,丝毫不为所动,“臣觉得,这一切只是隗大人受惊之下的妄想而已。”
“你血口喷人!”隗宏儒气得涨红了脸,从地上爬起来,厉声质问道,“那些道童都是你的徒弟,他们背着皇上修建暗道,豢养妖物,定然是受了你的指使!你在皇上修行之处,私自饲养如此多的妖物,到底有何居心?难不成,你想弑君谋反?”
提到“谋反”二字,文武百官都一个激灵,全都警醒了起来,后颈渗出冷汗。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那是要抄家灭族的。
如果隗大人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裴国师这次恐怕洗脱不清了。
裴玄乌不急不怒,“隗大人言重了。之前玄乌护驾心切,误将隗大人当作妖孽,还望隗大人宽宏大量,不要太放在心上。临仙阁毕竟是这么重要的地方,自然设了许多保护性阵法,那日隗大人擅闯进来,触碰到阵法被困在其中,看见什么幻象,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你!”眼看着裴玄乌要将此事轻飘飘揭过,隗宏儒自然不愿。
“这样吧,我带隗大人去前面看看。究竟有没有所谓的‘饲养妖畜’,众位大人随我过去一看便知。”
裴玄乌如此胸有成竹,让隗宏儒心生疑窦。
难不成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将暗道都处理干净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就算连夜派人拆除,也难免会留下痕迹。
还是说……他只是在虚张声势,好让自己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