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了七八丈远,孟如寄身体里也没有传来任何不适,她微微回头一打量,但见月色之中,树影婆娑,少年正躲在一棵靠孟如寄更近的树背后,悄悄的跟着她,只是少年的影子被斜斜的月光照在了地上,暴露了他的行踪。知道他在跟着她孟如寄松了一口气。以他先前狂奔的矫捷身姿来说,现在要在黑夜里跟上她,那肯定是游刃有余。不用她驱赶着向前,她终于可以专心找路了。--------------------第6章一路寻回了渡口处,孟如寄远远的就看见渡口边飘荡着的旗帜,上面写着“莫能渡”三个字。孟如寄心想,这地方真是奇怪得紧,一个要买船票才能走的地方,却叫无留之地。一个渡口却叫莫能渡。灯笼还是那红红的灯笼,只是天色都已经快亮了,奈河水上的幽异光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朦胧的薄雾,将四周晕染得宛如仙境,诡异的气氛褪去,倒是还多出几分淡漠悠闲来。孟如寄快步踏上莫能渡的木板桥,木板老旧“嘎吱嘎吱”响个不停。她便透过薄雾,看见渡口靠水边的位置,坐着两个正在打瞌睡的人,一人穿着绿衫,一人穿着红杉,两人都背靠小马扎,仰头睡着,斗笠盖在脸上,将他们面容都遮住了。虽然这两人看着奇怪,但有人就好办。孟如寄强压住一晚上奔波的疲惫,上前行礼,客客气气的开口:“劳烦,我想买两张船票。”“哟。”靠左边坐着的人绿衫人率先发出了一声阴阳怪气的感慨,“她要买两张船票呢。”靠右边的红衫人立马搭腔:“多新鲜,大客户啊。”两人说着不同的话,但动作却出奇的一致,他们一起立起了身子,盖在脸上的斗笠几乎是同步滑到了胸前,他俩也同步接住了斗笠。露出的脸,也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尖下巴,小眼睛,颧骨处长者密密麻麻的小斑点。“你买两张票……”绿衫男子开口,他话没说完,话头就被红杉男子抢了过去:“你有两分钱吗?”八百年前,孟如寄都已经快登顶妖王之位,身上怎么还会带钱,但也正因为她要登顶妖王之位,身上也不缺无价之宝。她取下腰间的玉佩:“二位,此白玉乃昆仑之物,内蕴天地灵气,世间仅此一物……”“不要不要。”绿衫男子摆摆手。“破石头糊弄谁呢!”红杉男子搭腔。“奈河里面……”“有的是。”孟如寄尬在原地,她在身上摸了摸:“那我还有金钗……”“拿走拿走。”“破铜烂铁糊弄谁呢!”“奈河里面……”“多了去了!”红绿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给孟如寄噎得不行。想当年她叱咤风云,天下万妖莫敢不从,每天出门,五个护法鞍前马后,她哪里吃过没钱的亏,睡了八百年起来,竟还付不起两张船票钱了。难道要她坐霸王船吗?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那二位看看,我这有什么可以抵银钱换船票的……”“我们只认钱。”“无留之地的钱!”“无留之地的主人特批。”“印着咱们标志的……”“钱!”绿衫男子从兜里摸了一枚铜板出来。孟如寄定睛一看,但见铜板古旧,外圆内方,似已经被摩挲过百万遍,上面的印字都已经模糊,但隐约还能看出来,这铜钱一面刻着“无留”一面刻着“不渡”,除了这字,规格与人间的铜板也没什么不一样。孟如寄沉默的站在两人中间,她思索了一会儿:“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这个钱的话,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坐上开往人间的小船呢?”“做梦。”“梦里都有。”孟如寄揉了揉眉心,她四下打量,这个莫能渡渡口破破烂烂,周围荒无人烟,渡口下只有奈河的水寂静的流着,没有备用的船,也没有先前她看到过的那个船夫……要是有船,都还好办……孟如寄暗自思索了片刻,随即笑盈盈的望着两个男子开口:“二位大哥,稍后我便能凑到船票钱来,你们可否通融一下,我赶时间,先让船夫在这儿泊船,待我拿来了银钱,我们可以直接上船离开。”形势逼人,孟如寄心里暗忖,等船来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抢了船过河再说。这奈河又不宽,三下五除二就能摆渡过去了,只要有船,又不是非要船夫不可。那少年看着能打,到时候他们配合一下,撂倒了这两个守渡口的人,他们就能回去了。孟如寄在人世里摸爬滚打许多年,能守规矩的时候她也是愿意尽量守规矩,但奈何现在对着地方陌生得紧。她清醒之后也没见过衡虚山的情况,她的护法和衡虚山其他弟子们,她也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她还是想尽快回去的。等忙完了衡虚山的事,然后再想办法来这里把船票补上也行。孟如寄心下拿定了主意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的亲切温和起来。但面前这两个男子似乎并不吃这一套:“笑得漂亮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见钱来船。”“童叟不欺。”“没钱。”“没船。”软硬不吃,态度强硬,孟如寄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而此时,天上破开了一道晨光,太阳看着马上要出来了。“天亮了。”“收工了。”“下次赶晚。”“赶紧滚滚滚。”绿衣男子起身收了小马扎,另一个红衣男子也站起来,极不耐烦的抬手来赶孟如寄。孟如寄这儿还在思索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那红衣男子的手便要不客气的推到她肩头上来了,她侧身想让开,却就在她侧身的一瞬,身后一道黑色的身影“呼”的一下就扑了过去。孟如寄一愣,都没来得及反应呢,忽听“扑通”一声,那本要推她的红杉男子已经被推进了奈河的水里!奈河水流看着寂静,但人掉进去之后就像被狂风卷走的树叶一样,一下就飘了老远。“啊!”“小红!”绿衫男子连忙抄了渡口边的竹竿,往河里一送,小红立即抓住了竹竿,然后被大绿薅到了岸边。“呸呸呸!”小红趴在河边吐水。大绿见小红没事,放下了心,转头则怒视孟如寄以及孟如寄身前的……少年郎。“你们干什么!”孟如寄也有点愣,她呆呆的眨巴这眼,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肩膀宽阔,站在她身前,几乎挡住了她前面升起来的晨光。孟如寄也有同样的问题:“你干什么?”少年郎微微回头,他没有说话,眸光沉静,带着回护之意,这一眼却让孟如寄有些看呆了去。少年再转头看向绿衫男子,戒备与敌意都给了外人,他低沉开口:“碰她,杀了你。”什么?他这是在……保护她?孟如寄有点意外,没想到喂了一顿饭,就喂出了一个自己人来?这少年,看着野,但是不是心眼有点太少了?这么好拐?大绿拿着长杆比划了两下,但他看着比他高还比他壮的少年,气哼哼的一直没敢真把长杆打在少年身上。他嘀嘀咕咕的骂着,比划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石头,他把石头往地上一砸,石头顿时变作白烟消失,他对着白烟便喊道:“快来莫能渡,这儿有两个闹事的!”莫能渡下边,被薅到岸边的小红这也不忘接嘴,他颤巍巍的指着少年与孟如寄,骂道:“办了他们!简直胆大包天!”大绿又应和:“就是!敢把为无留之地工作的人推到奈河里!”“你们一个都别想跑!”他话都这样说了,孟如寄其实是想转身就跑的。这眼看着要来人了呀,她又没要到船,又没拿回内丹,这是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横竖都吃亏。但她只迈了一步,绵软无力的大腿就提醒她——不,你不想跑。你跑不动!孟如寄又定在了原地,她手肘拐了少年一下,悄悄问他:“你能打吗?”少年在孟如寄手肘触碰到身体的时候,皮肤微微一麻,他身体颤了一下,往后望向孟如寄。孟如寄眼中光芒澄澈,巴巴的望着他,似将全部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了一样。少年默了一瞬,一本正经的回答:“要看对手,这两人,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