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到处都是炎热的,只有早上那一会儿有点凉气,七娘带着春雨出府上了马车。两人坐在车里,后面跟着家中养的部曲,大箱子小箱子的装了两辆马车。七娘撩开帘子往外瞅了一眼,除了车夫,细数跟着八个身穿软甲的高壮男子,无不意外软甲上刻了一个大大的蒲柳。天下安定也没多久,臣子家中能养部曲的也没多少,养的不能多但也要能看顾宅子,还要有能腾出来的人手。就比如她去城外的宅子小住,只跟着家养的小斯、婆子肯定不行。当年汉室往下分权,分出四世五公,养起一个个割据势力。汉天子有能力时看不出什么,只要显露出一丝不行的样式,就会被反扑。汉末帝刘纵亲眼看着嫡亲哥哥被鸩杀,外戚干政多年,又有意捧杀。到头来也只能被各方势力争夺,最终潦草收场,天下彻底四分五裂。七娘拉下帘子,浅浅喝了口清茶,心中越发觉着她公爹不是个常人。功高震主的道理谁都懂,可谁又能将自己比作蒲柳呢。部曲虽被忌惮,可宇文家说他们是蒲柳,要依附于圣上这颗大树,行事方面又处处恭顺,权倾朝野不为过。想到这,七娘垂眸心中生起一股淡淡的怅然,朝廷势大,世家根基深,两者的结合是大势所趋,幸而她与郎君还算情投意合,若不然………。七娘正想着事儿,马车却骤停。部曲绕成一圈,将马车围在中间,一个骑马带着帷帽的男子朗朗出声:“可是宇文大人家的车架”男子拉了下缰绳,施然下马。端的一股风流韵味,他又道:“陈郡谢家五郎特来拜见”谢家五郎……表哥………七娘双手猛地攒紧,黑白分明的眸子睁大,还没等春雨打开车门,七娘便撩开一侧的车帘。这时,谢家的护卫也远远追来,溅起一阵尘土。围在马车周围的部曲已经将刀剑拔了出来,两边蓄势待发。“将刀剑收回去”,七娘看了一眼谢五郎,声音停顿片刻,“都是自家人”表哥还是那样,像是仙人一般。七娘露了个面,车帘被放下,春雨拉开车门,跳下马车,扶着七娘也落地。春雨行了个礼,又急忙去看自家小姐,谢郎君原本是小姐的良婿,小姐在闺中时也会盼着谢郎君来看她。“表哥”,七娘走上前。两拨人马都往外靠,站的远远的。谢五郎扯开帷帽,身后的小斯接过去。一张俊秀的脸庞露出来,眉目分明,眼珠子却是纯粹的漆黑。鼻梁挺直,肌肤明净,像是温润细腻的玉石。不管是谁看见都会感叹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七娘”,谢五郎愣愣看了会儿,半晌才笑道:“说好了下次去看你给你带兰陵的金鼓,没想到再见却是物是人非”谢五郎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金鼓,如核桃一般大小,坠着一条浅绿的玉石。七娘眼闪过酸涩,她表哥生的好,其他世家女子往往拿她的颜色抨击,说她配不上表哥,可谁没爱慕过温柔长得又好的哥哥。“多谢表哥”,七娘伸手拿过。心中却像是被搬开了一座大石,这个金鼓她上次回家省亲看阿母也有,只不过阿母的是追着浅紫色的玉石。表哥永远都这样,这个金鼓,她家姐妹肯定也有,永远不会只单给她。“表哥怎会在此”“阿父替我恭请了孝廉,我正准备去良县任职,恰好碰见表妹家的马车”谢家五郎像往常一样抬手揉了揉七娘的头,“正好顺路,我送七娘过去”七娘上马车,谢五郎骑着马走在马车旁,两人一路聊着。临到宅子前,七娘掐了掐手心,终于问道:“表哥………是真的想过要娶我吗?”谢五郎身子僵住,脑海中回荡着他阿父的话。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去,就算七娘和离,他也取了九娘,事情没有转机。他已经负了一个meimei,万万不能欺负另一个。“我只当七娘是meimei”“那便好,拜别表哥”七娘带着春雨入了宅子,心中最后一丝情谊彻底化作亲情。从今往后,她只会爱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她的郎君。谢五郎看着七娘的背影,最终拿过帷帽戴上,翻身上马。一阵马蹄声四起,不消片刻,宅子前不见一个谢家人,只有几个宇文家的部曲守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