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墓园惊魂深更半夜的时候,赵大胆被一股急尿给憋醒了。披上棉外套抄起手电筒出了打更室,沿着两旁铺设绿化带的逼仄小路朝着厕所方向去。天寒地冻的,他边走边打哆嗦边想,这开发商也够缺德的了,为了节省地方,把厕所建得那么远,他可是听说有不少墓园的打更室都带卫生间的呢。赵大胆是公墓守护员,其实就是在墓园打更,但赵大胆认为他所在的永安墓园那可不一般,地价就不便宜,能躺进来的非富即贵,再加上论环境,永安墓园那可是整个南城数一数二的,所以赵大胆并没觉得自己的职业低人一等,反而高尚得很,他可是灵魂的守护者呢。就是……赵大胆打了个喷嚏,一擤鼻涕,就是厕所他么的离太远。赵大胆原名叫赵勇,早年在车间工作,后来又自己干了点小买卖,到老了也多少攒了点家底儿,不想在社会上继续拼死拼活,还闲不住,有人说永安墓园招聘打更的,他二话没说就去试工,结果还真被录取了,大家都开玩笑的叫他赵大胆,他也乐意被人这么叫。其实公墓打更这活儿挺轻松的,平时就是防防山火之类,到了大晚上的也不可能有人来,所以打从他第一天来墓园工作时,有同事就跟他说了,晚上尽情睡。可赵大胆是个兢兢业业的,轮到他值夜班的时候他都要巡逻一番,觉得一切没什么异常才回到打更室迷糊一觉,别人都笑他太较真,再说了,大晚上的在墓地之间穿来穿去的多吓人。赵大胆可不怎么想,他说,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荒废时间是多可惜的一件事了,有能证明你价值感的事情去做就要好好做,这样才不会因为荒度时间而后悔。今晚赵大胆巡逻早了些,等解决了内急,他没急着回打更室,而是沿着阶梯一区一区的再打算巡逻一遍。倒不是为了防谁,就是觉得这过年期间的,有的墓是从年三十等到现在都没见个来拜祭的,人死如灯灭不假,但孤墓无倚也是可怜。所以他一边走一边念叨:都好生安息吧,没等到家属来送钱的也别恼别生怨,现在啊,活人压力大,大家都忙,你们就多体谅吧,做鬼也得心平气和,回头才能托生个好人家。赵大胆巡到最后一片区域时停了脚步喘口气,这是一处高坡,墓碑沿坡而上,很废脚力。等赵大胆喘匀了气,看了一眼时间,都将近凌晨三点了,想想就算了,该叨咕的都叨咕了。转身刚要下台阶,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一抹光亮。赵大胆心头一凛,马上朝那抹光亮看过去……好像很有光,隐隐约约的。他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没错,就是光!因为他所在的地势高,所以清楚看到那道光就是在斜下方的一处墓碑前,也不是很强的光,就是那种影影绰绰的,晃动着的影子,似隐似现的。赵大胆心脏砰砰跳,别看他是叫赵大胆,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墓园里,冷不丁瞧见一抹摇摇晃晃的光,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害怕。他也不例外,攒着手电筒的手都开始打颤,紧跟着反应过来,马上把手电筒关掉。尚算还出在理智当中,心里盘算着如果是遇上什么贼人之类的,那他亮着个手电筒不但打草惊蛇还暴露了自己,如果是鬼的话……那他打着手电筒会惊扰到它吧?万一再打击报复呢?这么想着,双脚已经不受控地下了台阶,脚步放了最轻,一步步靠近光源的位置。越是靠近,就越是看得清楚,那光亮不稳定,飘飘忽忽的,让赵大胆想到了鬼火。可颜色不对,鬼火是幽幽的发绿,他年轻那会下乡的时候见过,此时此刻的光亮是黄白色,像是……赵大胆细细想着,在即将靠近光亮的瞬间,他蓦地停住脚步。像蜡烛的光!赵大胆呼吸变得急促,谁深更半夜的在墓碑前点蜡烛?许是……判断错误?可光是真实存在的。赵大胆觉得后背像是爬了蜈蚣,毛孔都张开,冷汗直往外冒,抬手一抹额头,手心里全都是汗。一不做二不休,墓园真出什么问题他可是要担责任的。早些年就听说有那种报复不了活人,就跑到人家老祖宗墓前砸碑的事,今晚一旦真要是遇上这种,那他工作保不住是铁定的,还没法跟人家属交代。想到这儿,赵大胆打起了精神,对,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往往人比鬼可怕!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了油,放快了脚步。离那只墓碑越来越近,只隔着两排墓碑的时候,赵大胆矮下身,侧蹲着,先探左脚再移右脚,一点点蹭着下台阶。有光亮的墓碑在最里侧的,只能瞧见光,听不见什么动静。赵大胆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呼吸都绷紧了,离得这么近,他能确定一点的是,这光亮绝对是蜡烛发出来的。他在那排墓碑后深吸了一口气,拇指紧紧抵住手电筒的开关,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探头过去——的确是蜡烛!在最里面的那块墓碑前竟立了两根蜡烛,一左一右,那蜡烛不是寻常见着的用来照明的细杆蜡烛,竟是喜蜡,挺粗的那么一根,红色蜡身,上头隐约可见绘着金色祥纹和“囍”字……赵大胆觉得后脖颈都僵硬,除了蜡烛,碑前还有个黑影!有人!就见那人是跪在墓碑前,两手扶地,额头抵地,以叩拜的方式一动不动。两旁喜蜡摇曳,碑前人影静止不动,墓园是建在山间,这大寒夜只要起风,过耳的都是萧萧声,衬得这一幕更诡异。赵大胆给自己打气,猛地起身,手电筒朝着烛光处一开,伴随着他的一声厉喝,“什么人?”手电筒的光柱直直打过去,将那人照得很清晰。是个男人。穿得竟然很周正,西装革履的,只是没穿御寒的大衣或羽绒服,也不嫌冷。令人心生寒意的是,即使手电筒的光打过去,赵大胆也喊了那么一嗓子,他都像是没听见没感觉出似的,仍旧跪在那额头抵着地面。赵大胆心生怪异,双腿又觉得泛软,照理说这么大的动静,是个正常人都有反应吧?不对……他转念一想,哪有正常人大半夜的来墓园,还弄这么一出?正想着,就觉得光柱里的人动了。赵大胆一激灵,屏住呼吸。就见那人缓缓直起身,但没站起来,就保持着笔挺的跪姿,然后……缓缓转过头。赵大胆瞪大双眼,手电筒微颤,他听见上下牙相撞的声音,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好久,终于破嗓而出,“鬼!鬼呀!”第106章去死吧春节一过,南城又热闹了,该回来工作的全都回来了,街上的年味还还没散干净,超市和各家蛋糕商铺开始推出各种口味的元宵、汤圆,而清寂寺也早早备好了上元节对外斋饭的食材清单。清寂寺位于南城老城区东面山的山麓,左行入山就是后来开发的温泉小镇,右行下拐就到了千年古刹清寂寺,清寂寺的妙法住持是得道高僧,年时过百却仍旧健步如飞,而上一任的住持据说是活到了一百四十岁,圆寂之后化身舍利供奉于寺塔之中。南城人都喜欢到清寂寺祭拜,每逢初一十五清寂寺的香客如云,整个寺庙都轻烟缭绕,遇上开法/会的时候也是热闹,有不少佛家弟子甚至都从外地千里迢迢赶过来。人人都说清寂寺有灵光,祈福请愿最灵验,所以千百年来清寂寺的香火从未间断过。上元节为众生准备斋饭是清寂寺的传统,届时会有不少信徒在做完拜祭后留下来吃口斋饭,以保佑自己和家人这一年风调雨顺健康安乐。沿着清寂寺的寺院庙门一路往下行就到了清寂街,是一条由大大小小的青石铺就的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竹林,一直绵延到入山的路口,也是一条古路了,可以说清寂寺有多少年岁,这条路就有多少年岁,据寺里记载,这条路是由清寂寺最初的主持大乘和尚率众徒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搬了山石铺就而成,造福后辈。这条山街街如其名,平日的时候寂静幽长,但凡去清寂寺的人踏上这条山路都不会大声喧哗,享受清风过竹的簌簌之声。上元节却是热闹,整条山路会被烛光和灯光点亮,灯谜会就在这里举行,大家历年来的流程就是清早洗漱干净,带上鲜花来清寂寺上香、听法/会,有的信徒会留下来做义工,帮着寺里备斋饭,不参加法/会的午后会来进一炷香,祈求一年好运气,到了晚上留在寺里用顿斋饭,然后就溜达到山街参加灯谜会。岑词有去清寂寺烧香祈福的习惯,每年挂在奶奶家那棵桂味上的福签就是她从清寂寺求的,她不是信徒,但对于宗教文化她向来尊敬。她有固定时间去到清寂寺,一次是近年底求福签,一次就是上元节的时候来还愿请愿。元宵节这天门会所放了假。午后,岑词来了清寂寺,秦勋陪着一同来的。秦勋对清寂寺不熟。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自小到大都没怎么进过寺院,烧香拜佛这件事也从没怎么做过,就觉得凡事尽力就好,所谓求佛不过就是心理安慰。岑词取了六炷线香,分他三炷,轻声说,“其实烧香拜佛的确就是拜个心理安慰。”“那又何必浪费时间呢?”秦勋笑问。岑词看了他一眼,“这就好比从事我们这个行业,都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又何必需要我们呢?不过就是找条倾诉的途径罢了。”秦勋抿唇浅笑,她看法通透。来清寂寺岑词只求平安健康,其他的不求,她说人生有命,富贵在天,强求不得,心思纯净的人自然会有好运相伴。秦勋没烧过香,也觉得跪下求佛是挺别扭的事,只是拿着香去灯油处点燃,在佛前默念少许,将香插入香炉,就地躬身拜了三拜。岑词笑他是男人膝下有黄金,但也没强求,她上了香后带着鲜花水果进殿还愿再请愿。秦勋跟着一同进殿,观赏殿内左右的罗汉浮雕,扭头瞧见岑词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阖眼请愿,侧脸极美,一时心动,掏出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等岑词请完愿后,起身瞧见秦勋手里握着手机,便轻声提醒他说,“殿内的佛像禁止拍照,你别乱拍啊。”“没拍佛像。”秦勋微笑,心里默默补上一句,拍了仙女。一年之中,过年这几天算是岑词最放松的时刻,除夕之后能懒在家里,元宵节放假,大半天的时间会在寺里度过。烧过香拜过佛,岑词带着秦勋到了寺院开辟出的后山,那里有一片片田地,地里开垦种养出来的蔬菜足够养活寺里人口。穿过田地竟有一大片的花园,里面被打理得很好,还有一处不小的玻璃花房,隔着窗玻璃,远远就能瞧见里面郁郁葱葱。“都是老主持打理出来的,花房里培育了不少名花名种的,等成活了就会被移居到花园里土生土长。”岑词带着秦勋进了花房,一进来,芳香四溢,在这个季节实属难得。花房里还有其他香客,有的在整理里面的花草,花房很大,即使有旁人也不显得拥挤,加上阔叶植物多,遮遮挡挡的也就看不到旁人。岑词给秦勋看了一株植物,半米左右高,栽种在不起眼的土盆里,土盆上贴着便签,签上画了颗爱心。“来清寂寺可以认领植物,这株是我认领的,这些年大概长了……”岑词朝着秦勋比划了一下,“这么高吧。”秦勋对植物不熟,眼瞧着这株植物也并不是路边常见的,就问她植物的名字。岂料岑词神情略显不自然,轻轻嗓子说,“我叫它唧唧。”秦勋一愣,“唧唧?还是你给起的名字?”不是该有植物名吗?“那个……其实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植物,当时认领的时候正好有只鸟经过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就干脆叫它唧唧了。”秦勋惊讶,“寺里没人知道它是什么?”“知道,但不会告诉我。”岑词介绍说,但凡来寺里认领植物的都是凭眼缘而非品种,谁人领什么都是缘分,知不知道植物是什么并不重要,寺里的人也不会提前跟你说这是株什么植物。秦勋觉得这倒是有意思,建议岑词,“可以拍照片上网,一搜就能搜出来了。”岑词摇头,“盲养挺好的,到时候就看它能开什么花,给自己一个惊喜也不错啊。”“还能开花?”岑词舔舔唇,好半天挤出来一句,“可能……能开吧。”秦勋被她逗笑。从花房下来会途径大雄宝殿,已是夕阳斜下,这个时候香客们基本上都上完了香奔着吃斋去了,所以大雄宝殿里还有人在烧香拜佛也挺显眼。岑词没当回事,想着有人就喜欢避开人多的时候拜佛也是常事。可经过殿门的时候,就听里面的女子痛哭流涕,“佛祖,我求求你了,让他回心转意吧,让迷了他心性的狐狸精去死吧!”第107章一个坑不说南城全民皆善吧,但像是这种能在佛祖面前说恶毒话的倒是少之又少。岑词显然一愕,跟秦勋面面相觑了一番后,赶忙拉着他离开。“何必想不开呢,就算走了一个狐狸精还会有第二个,根源不是在狐狸精身上而是在男人身上。”岑词带着秦勋沿着林间小路往斋室方向走,边走边叹息。秦勋转头看着她,温柔说,“认识你这么长时间,还头一次听你在背后吐槽一个人。”岑词抿唇浅笑,故意问,“我们认识很长时间吗?你是从商的,应该清楚人性的复杂,有的人认识一辈子回头看都觉得陌生呢。”“但有的人就能一见如故。”前方小路不平整,秦勋伸手扶稳她,“小词,你是个好姑娘。”岑词微微一怔,转头看他。“怎么了?”秦勋笑。岑词摇头,“就是觉得你夸人夸得挺……传统的。”秦勋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被逗笑,“传统就传统吧,反正是好话就行,注意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