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朝代更迭,商贾的住所几经换了主人,直到建国前,长街尽头的府邸被拆得不留痕迹,唯独这千里白樱留下了。岑词不是南城本地人。三年前她是因为汤图才留在了南城,将门会所的地址设在这里。当年她与汤图一见如故,两人决定在一起做事时汤图就说,去我家乡吧,可美的地方了。都说落叶归根,谁不说自家家乡美?所以岑词跟着汤图来南城的路上就在想,哪怕是不如意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心意,实在不成待两年再换地方。可没想到,她一踏上南城就爱上了这里。当时恰巧就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汤图开着车一路从樱花树下过,花瓣铺满了车顶。岑词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尘不染的樱花,美得醉人。汤图跟她说,以前的南城是不下雪的,有了樱花大道后南城到了初冬就开始下雪,下的还都是鹅毛大雪,积雪一层高过一层,雪一化更是滋养着南城的花草,尤其是这樱花树,打春时开得更加旺盛。所以不少南城人都说,这千里樱花就是祥瑞之物,能给南城带来祥和。岑词不是个迷信的人,从不相信会有什么祥瑞,可谁又不想图个好彩头呢?后来她们二人选址,老城区自然不考虑,人多吵闹,于是,就选了新城区,隔着几条街就是这樱花大道。照理说距离门会所这么近,岑词找餐厅该找得顺利才是。怪只怪这樱花大道虽说叫着大道,却不是一条路走到头的,七拐八拐的巷子,巷子里又分左右岔的,就跟毛细血管的分布结构。巷子里会匿藏着不少店铺,有的铺子可能藏的位置连本地人都不清楚,这更像是南城商铺的特点,特别喜欢往深巷子里钻,秉承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宗旨,恰恰南城人就爱吃这套,越是隐蔽的铺子就越受欢迎。秦勋给出的餐厅就藏在樱花大道的深巷里,岑词按照导航一路开车找店,几番穿街走巷,结果毫无悬念的迷路了。也算是在自家地盘上迷路,这说出去除了丢脸没有其他。岑词最开始也不好意思打给秦勋,便一个电话问到羊小桃,羊小桃是出了名的爱扫街,查了餐厅名称后跟她说,是一家新开没多久的店,主打创意菜,听说店铺不大,预约制,所以每天接待的客人有限,尤其是周日,只接待五桌客人,即使这样,这家餐厅还是预约不断,特别是周日的预约更抢手。岑词想起今天就是周日。十分不理解周日这家餐厅有什么特殊的,羊小桃说,可能是因为只有周日店主才在吧,亲自下厨。怪不得了。羊小桃没去过这家餐厅,所知道的都是江湖传闻,问及具体地址,她说来说去的岑词越听越糊涂,反倒是羊小桃得知她要去吃饭,兴奋的不得了,要她先去趟路,真那么好吃的话她赴汤蹈火都要尝尝去。岑词快吐血。让她这么个路痴做趟路人?这是什么脑回路。秦勋打来电话的时候她还在巷子里转圈,从医院到餐厅,他估算的时间刚刚好。从岑词支支吾吾的语气里得知她迷路了,他一阵笑,问了她大致的位置后就让她在原地等着,别乱走了。巷子安静。周末这样很是难得,许是冬季的关系,来樱花大道溜达的人不多。岑词有点倦,趴在方向盘上,看着车窗外的街景。这里的巷子都是有年头的,一屋一墙都是被重点保护的文物。老巷子有味道,是岁月沉淀的气息,想想这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走过这条路。时空转换,这里的一砖一瓦是沉默的见证者。还不是樱花时节。岑词的视线穿过长街,落在街边的那株樱花树上,快到圣诞节和元旦了,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樱花树上挂满了彩灯,还有各家店铺竖起的圣诞树,临街的商铺窗玻璃上喷了happynewyear和驾着驯鹿车的圣诞老人。窗玻璃被人轻敲了两下。岑词转头一看,是秦勋。他今天穿得清爽干净,一袭烟灰色大衣,白色鸡心领毛衫和灰色系衬衫,背后是古色古香的红色屋棱,棱瓦上还有未化的白雪。这样的风景让人眩目。他步行过来的,等她停好车后就带着她朝来时的路走。他的步子比较大,岑词跟在他后面有些吃力,很快就拉出挺远来。岑词看着他的背影,逆着光,在巷子里越走越快,快到近乎都要湮没在这条长巷里了。她喊了他一声,希望他能放慢脚步,岂料他拐了个弯就不见了。岑词一愣,快步追上前。等到了拐角处脚跟一旋,紧跟着愣住。前方没路了。有薄而浅的雾气缭绕,跃过薄雾竟是一道门。这门很厚重,纯铁艺,上头还有雕花的纹儿,门把手上内嵌了一枚黄铜风铃。门是锁着的,她试图去推,推不开,只能听见风铃在叮当作响。“秦勋?”岑词叫他的名字。无人应答。岑词僵在原地,任由雾气像长了脚似的往她衣领子里钻,只觉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秦勋怎么不见了?岑词竟没由来的紧张,转头一看,身后的路也被雾气给遮了。第37章梦与现实南城少雾,更何况还是冬季,怎么能有这么大的雾?岑词又喊了一嗓子,“秦勋!”“叩叩叩……”岑词一个激灵,猛地睁眼——车窗外已是大片夕阳沉落,天际黑红相接,光阴暗不明,宛若白天与黑夜进行的盛大的交接仪式。现实中的世界。那她刚刚,是在做梦?“叩叩叩……”有人在轻敲车窗,伴着低沉的一声,“岑词?”岑词蓦地转过头……车窗外站着秦勋,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担心她的情况。……这一幕。秦勋穿着不是梦里的模样,倒也是大衣,只不过是黑色,内敛肃穆,他似乎更偏爱深色,在她印象里他好像不怎么穿浅色衣服。他示意了车门。岑词起了身开了锁,发现胳膊发酸,手指头竟是微颤。车门被秦勋拉开了,他担忧地问,“怎么了?”岑词说了句没事,总不能跟他说自己做了个梦吧?她看了一眼时间,从挂了电话到秦勋出现,不过才五六分钟。她竟然能在这五六分钟里迅速入睡并且做了个感觉挺漫长的梦。秦勋见她脸色无异,也没再追问,朝着前方指了一下,“你已经离餐厅挺近的了,车就停这吧,走过去就行。”岑词结巴,“走、走过去?”秦勋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笑了,顺带的将她拉出来,“餐厅在窄巷里,门前停不了车,走过去不到五分钟,放心。”说到这儿,他嘴角的笑扩大,抬手拍了一下她脑袋,“能在餐厅门口迷路,你也是厉害的。”拍她头的动作自然而然,却有了一丝异样亲昵,岑词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便不去深想。她笑了笑,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弯身取包,锁车。夕阳沉落了。极淡的光打在巷子路上,又没到路灯开的时间,所以来路和去路都暗影重重的。秦勋带路,岑词走在他身边,时不时就会想起刚才的梦来,不敢放松丝毫,紧跟他的脚步。他见状,低头看了一眼她的鞋,高跟鞋。就误会了,放慢了脚步,其实刚刚也没走多快。岑词不知秦勋的心思,整个人都在梦境和现实的场景里穿梭,生怕一会儿真能瞧见雾气氤氲,人也消失不见。“这条巷子的灯一开其实挺亮堂的。”秦勋以为她害怕了。岑词点头,没说什么。果真脚程不长,五分钟的光景,秦勋带她朝右手边一转……岑词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伸手抓住秦勋的袖子。把秦勋给抓愣了,“怎么了?”岑词抿着唇,视线投过去,然后觉得……又丢脸了。跟梦里的场景不一样。没有雾气缭绕,也没有死胡同。眼前的巷子虽窄,窄到车子无法放行,但曲径悠长,此时恰巧也是开了街灯的,映得巷子里宛若白昼,那有了几百年历史的小路也温暖了很多。就像是她的手指,像似有暖流顺着指尖窜进身体,她低头,她的手还拉着人家的袖子呢,指间是羊绒衣料的温暖。“没事,就是……差点崴了脚。”说着她赶忙松手。秦勋微笑,胳膊朝她一伸,“随便扯。”岑词忙摆手,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不是取笑,是愿意。”秦勋轻声说,“平时多穿穿平底鞋,高跟鞋穿多了伤脚。”“习惯了。”岑词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习惯了……习惯了还崴脚?“到了。”秦勋说。岑词一抬眼,先是瞧见个不大的门脸,上头悬着一只纯木色挂牌,牌中镂空一个字:记。这是店名?目光一转落到餐厅大门上。全身一僵。紧跟着,一丝丝凉气顺着脚跟往上爬,这凉气就像是从梦里钻出来的似的,那么熟悉地令她身心战栗。餐厅门厚重,纯铁艺,上头有雕花的纹儿,门把手上内嵌了一枚黄铜风铃……秦勋上前拉门时,那只风铃轻轻撞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像是根针似的刺了一下岑词的大脑皮层,她皱眉,扶了额头。秦勋转头看她,面色不解。疼痛感很快消失,她松手,全身有点无力,“这个门……”“嗯?”“没什么,很独特。”岑词调整了情绪,“还有店名也挺与众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