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试图取人性命的凶煞猛兽,会是与我多年亲密无间的家人。我的确害怕。但那种意料之中的失望与悲恸,却远远盖过了濒临死亡带来的恐惧。我喉咙涩得厉害,好半天过去,才断断续续地喊他一声:“……师兄。”他抿了抿唇,背光的眼底看不清任何别样的情绪。我问他:“为什么?”迟迟没有回答。“是因为……‘九山’吗?”犹是良久沉默,他忽然喃喃问道:“你都知道了?”“书珏,你真当我傻吗?”我有气无力道,“你瞒了我那么多年……现在又是做什么?”他纤长的十指无意识里松了一松,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我一直以为你从不会好好读书,却没想到那样一个不起眼的东西,被你翻了个透彻。”他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已是一片无情的波澜,“顾皓芊,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处心积虑地装傻是么?”“书珏你疯了?你在想什么?”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我挣扎着瞪大眼睛问道,“究竟是谁处心积虑?”“是你凭空出现,夺走了师父对我的宠爱。又是你,连我回到本来家中的权利也要夺走。”他像是触了电一般疯狂地站起身,一把将我整个人拎了起来,“你只是个没脑子的废物,凭什么?”本来家中……是了。我并没有猜错,他果然是一直瞒着我的。那么这些年来,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的呢?我仰头端详他愈渐扭曲起来的狰狞面孔,无可奈何道:“既然我们的归处相同,你这么做又是何必?”“没错,我们的归处相同——但,‘九山’只有一个。”他幽幽低笑起来,“你敢说,你一点也不想得到它?”……他一颗歪脑子成天究竟在想的什么?我简直让他堵到无言以对:“你自己都写了,‘九山’至今只是个传说,这又怎么能够当真呢?”“骗子!”倏然一声怒喝。他满面凄楚地攥紧双拳,用那近乎嘶哑的声音疯狂咆哮道:“你说你不当真,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追问什么?又在偷偷摸摸地质疑什么?!你就是个心思深沉的骗子——什么都想打探,什么都要从我身边夺走……”“我只是……”只是想问问你,这些年来,你瞒我那样多的事情,真有把我当作你的小师妹看待吗?——你真的,有把我当作家中的一份子吗?可是,我终究什么都没能问出口。所有想说的话,都在他抽出短刀对准我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没有,他从没把我当作家人。我忽然明白过来,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为了救我而奋不顾身与狼搏斗的同门师兄了。屋外的月光带着无尽的寒意挥洒落地,顷刻将书珏手中尖锐的刀锋照耀至熠熠生辉。那时候,我甚至已经预想到自己即将到来的绝望死期。然而非常幸运的是,事情往往不会依照人们最开始所规划判断的路线如愿发展。不论接下来兜头迎上的结果,究竟是福是祸。——阿言的及时出现,就像从黑暗中突然伸出来的一双援手,几乎在一瞬间将我从致命的漩涡中彻底救赎。他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在屋内两个人全然没有看清形势的情况下,便旋身上前夺走了书珏手中的利刃。那是我眼下唯一一棵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分明在不久之前,我还在怀疑他是否会直接取走我的性命。如今角度骤然转换,我却毫不犹豫地飞扑到了他的身后,恬不知耻地利用榨取他予以我的最后一丝安逸。我想,书珏那时的震惊程度一定不亚于我。他低头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颤声警告他道:“外人不要多管闲事。”阿言没有说话,犹自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无形的压迫力亦足够使人心生退缩。空气再度陷入令人压抑的沉默。我沉沉垂下眼睫,丧家犬一般躬身瑟缩在角落里,连皱眉的力气都未剩下半分。久久无声,最后还是以书珏决然离去的背影划上了告终的句号。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力将门锁死。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可是他的离开,却使我长久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纾解。我整个人脱力似的瘫坐在墙边,断断续续舒出一口热气。“谢谢你。”我轻声对阿言道。他看了我一眼,算是对我的感激做出一个无言的回应。尽管这一次,我和书珏不明不白地撕破了脸皮,但直到现在,我依然不能理解他对所谓“九山”产生的偏执想法。——他走了无数的路,翻阅了无数本书,而今想来,兴许这也正是他对穿越事件的本身做出的反抗和挣扎。执念愈深,他的所作所为就愈为疯狂,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想必也是在无意识的条件下,不断恶意滋生。说到底,还是怪我发觉得太晚。如果能够早些劝说他的话……不,也不一定。有些想法既在人心底已经根深蒂固,不论事后怎样劝说,约莫都是没什么用的。况且,若真像他所说的,“九山”仅仅只有一个的话,我难道一点要和他争夺的心思都没有吗?越往深处想,就越发疲惫不堪。我努力仰起头,对身边那人细声说道:“阿言,你知道什么是‘九山’吗?”“不知道。”这一次,意外没有得到他的沉默作为回答。他平淡的声音自黑夜里缓缓传来,莫名有种稳定人心的力量。“你们呆的地方,有那么可怕吗?”我喃声说着,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下了几次山,书珏就变成了这样?”他没再说话,只是将深沉的目光悠悠转向了别处。而我则有些哀伤地凝视着书珏房间的方向,心底生出一片冰凉。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篇改的我好心累,原文读不通读不通读不通,改了两个小时,以后有机会我还会来修的☆、弯刀诡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次日清晨。书珏像是真的和他的房间粘到一起了,怎么都不肯出来。我原想着就算他不出来,阿言也是半个能说话的人。结果天还没亮,他便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了。我又惊又急,见他要推门离开,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在他身后嚷嚷道:“哎,你,你这就要走了?就不能多呆上几天,我一个人住着怪吓人的。”清晨的山路又冷又潮,太阳更是埋没在密布的阴云里,怎么都不肯冒出头来。浓厚的白雾将大片的山林遮盖住,眼前的景致与苍白的色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