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也熟了,我便能自己带着短刀和防蛇虫的药水下山“打滚”。不过介于山中猛兽甚多,陆羡河要求我太阳下山之前必须得回来。他向来知晓我调皮贪玩的性子,所以只要我没能守时回屋,也会一改往日温柔的面孔,严肃地罚我去抄写配方。十五岁以后的我渐渐褪去了幼时的天真蠢笨,成长的步伐朝一个思维正常的大姑娘迈去。这几年里我从未放弃回到现代的想法,却也踏踏实实地随着陆羡河钻研医术。沧归山里能去的地方无不留下我的足迹,可回去的路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是老天有意挽留我于此,还是我天生倒霉没那个命。为了尊重我的意愿,陆羡河隔几个月便会带上我下山问诊。不过我溜达的范围仅限于浮缘城外的几处小村庄,有时我会好奇心大作地问他为什么不带我到城内去,他却冲我摇摇头,一脸坚决地说:“去不得,去不得。”就好像浮缘城里有只大怪物能把他活活生吞了似的。书珏这些年来读的书不少,走的路也不少。他常常独自下山,一消失便是几个月。回来的时候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写字,将这一路治过的病、医好的人通通记录下来,又在读过的书本上圈圈点点,不断做笔记。他巨大的读书量近乎把陆羡河的所有的藏书给搬空,偶尔我要去翻阅一本医书,还要跑到他书纸堆积成山的房间里一本一本寻找。有次我实在忍不住了,跑去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这样拼命,他却回了我一个嘲讽的笑容道:“为了不变成你这样的饭桶。”听罢我顿时气结,直骂他一个饭桶叫了好多年。而真正的日子也并不是像表面上看的这样平淡如水。年末深冬的时候沧归山开始没日没夜的下雨,使得大片云雾缭绕的山林多了一份潮湿的味道。可是这样糟糕的天气并不妨碍陆羡河下山的执着,在我提出陪同的情况下,他第一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只是轻声对我说道:“下山拜访一位老朋友罢了,你留着看家便好。”陆羡河的老朋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跟着他这么多年,还真未曾见到过他有什么老朋友。有一瞬间我还天真的以为,这年近三十的老铁树莫不是开了花,要给我和书珏娶个师娘回来?可是这次他依旧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烟雨蒙蒙的山林里,只留给我一个孤寂的背影。年纪小的时候我觉得有师父在就足够了,可是长大了反而会对着他的背影深思——陆羡河如今正值壮年,却过着老头子一般避世不出的生活。兴许他年少时候发生的故事,也能写成比书珏那本还要厚重的书吧。陆羡河这次下山的时机不巧,他前脚刚走,次日书珏也收好他的东西准备外出。临走前书珏自他书柜里取出了一些防身刀具和护理用的小药,一股脑地全推给我道:“你饭吃得那么多,遇到什么急事了可不要干站着傻眼。”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饭吃的多和傻眼有什么关系,最后明白了他是存心损我,正要瞪着眼睛像往常一样吼他一顿,他却已经背着他的包裹走远了。这偌大的沧归山里,便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我已经不是十二岁时那个没胆也没脑子的小姑娘了,总该让自己坚强起来,面对一个人的生活。冬天的沧归山永远浸在冰冷的水汽中。那雨水从木窗里远远望去细密而又温柔,偶尔一两滴飘进来打到脸上,却像是针扎般冻得生疼。大雨给原本葳蕤茂密的树林蒙上了一层灰白色蛛网,湿冷的空气里无不透露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迫于天气的威力,我在小木屋里蜷缩了整整三天,雨势稍小时终是坐不住了,拿着工具决定下山挑战自我。我并不是个主动作死的主,只是心中惦记着山脚上的一块地。那里生长着极为稀有的药草,偏偏是个极为空旷的地方,因为没有树木的遮挡而年年遭受着暴晒和冬雪的双重凌虐,最后越长越少。我们三人每年冬天下雪前,都会将这些药草收割储存,以防日后想要用的时候它已经没有了。唯独今年冬天特别,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却偏偏没有一个人在,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回。唯恐再遇到凶悍的野兽,这次出行我带足了防身的工具,又特地起了个大早,小心翼翼地踏着泥泞湿润的山路,一步一步地向山脚走去。——我顾皓芊几年来遇到过很多次危险的事情。而这一次,我不知道是该悲泣自己命苦还是该叹息自己活该了。因为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不厚道的老天爷送给我的一只“猛兽”。我一路走得顺顺利利,偏不巧卡在了离山脚不远处的灌木丛前。路过此处时没能觉察出来,走近了方感觉这一小块地方安静得可怕。四周的鸟虫噤若寒蝉,不曾走漏一点风声,独留这片小小的灌木丛隐约发出“沙沙”的声响。我再不济也能从中嗅出极为危险的气息,连忙后退了两步,暗自祈祷着这回是山猫一类好对付的动物,千万别又冒出一头凶神恶煞的大尾巴狼……就在我吓得有些腿软的瞬间,一抹黑影自灌木丛中腾空而起,以异常迅捷的速度一把将我按倒在地上,没等我反应过来,脖颈间已然多了一丝冰凉的触感。背上的竹筐和采药工具散了一地,眼中山水天地被掀得打了一个转。慌乱中我挣扎着抬眸,便对上了一双清冷黝黑的眼睛。是个相貌清俊的男子,一身黑衣如夜色般暗沉,眉目间却刻了万年不化的白雪。在他手中刀刃抵向我的刹那间,我忽然想起陆羡河曾经说过,山下比野狼可怕的东西多了去了。我呆怔了好几秒,终是敏感地嗅到了空气中漂浮着一丝不对劲的血腥味。定神朝面前的男子瞧去,只见他身上的黑袍破了好几道口子,触目惊心的伤痕早已被雨水冲得发白,隐约有溃烂的趋势。而他在看到来者只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幽暗无神的眼眸微微一动,竟是硬生生地将刀刃停在距离我脖子一寸的地方,没有下手。我脑中灵光一闪,索性抬起膝盖对准他的腰腹处狠狠地撞了上去。这一下撞得甚是厉害,他握刀的手立马一松,xiele气似的朝一旁歪去。这人似乎已经浑身是伤,全然受不起我这“会心一击”,这会子一头倒在旁边的草地里,晕了过去。我没想过我这一脚威力居然这么大,慌了神地凑上去扒拉他:“喂,这位大兄弟,你没事吧!喂!喂!”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面颊一点点下淌,同时也不知疲倦地冲刷他身上的伤口。我不是没想过就将他扔在这块地方,没准过些日子他便是一具尸体,烂在泥土里成了这大山的一部分——可是偏偏我继承了陆羡河骨子里的那份仁慈,对于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