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唐师师提着裙子跑近,越看越心惊。小厮人手拿着—根足有唐师师胳膊粗细的棍子,管事手里拿着捕兽网,里面缀着细碎的铁钉,地上还散落着好些捕兽夹,底部凝固着可疑的黑色污渍。
唐师师吓得不轻,立即寒了脸,怒道:“放肆!狐狸是我养的,并非野生,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为难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小狐狸算什么?”
唐师师养狐狸的事在王府中并不算秘密,下人们都知道菲葭院有两位祖宗,一位是唐姑娘,王爷跟前的大红人;一位是红毛狐狸,王爷从围场带回来的,由唐姑娘养着。
之前小狐狸也有跑出来的时候,府中人知道这是唐师师养的宠物,无人敢为难。小狐狸顺顺畅畅地在王府中长大,唐师师和杜鹃等人毕竟有其他事情要做,时间长了,她们见小狐狸不会惹事,看管也就没那么严格,由着小狐狸去外面活动。
谁能想到,之前那么久都相安无事,偏偏在今天出了差错。唐师师不信卢雨靠不知道,这是她的宠物。
小厮和护院看到唐师师,行动微缓,稍稍向四周散开,露出凉亭中的卢雨罪来。卢雨靠早就瞧见唐师师了,直到现在才慢悠悠走下来,说:“呦,原来是唐姑娘。唐姑娘不是在养病么,怎么出来了?”
“世子妃要捕杀我的宠物,我便是菩萨性子也坐不住。”唐师师冷着脸,说,“小狐狸在王府的时间恐怕比世子妃还要久一些,世子妃莫非不知道,这是我的宠物吗?”
“我当然知道。”卢雨靠笑道,“唐姑娘喜欢养什么是唐姑娘的事,轮不到我来插手。听说这只狐狸是从围场带回来的,唐姑娘又喜欢散养,我原本想着唐姑娘侍候王爷有功,就算不方便,也默默忍了。但这次可不是忍一忍的事情,委屈我无妨,委屈了奚二小姐却不行。瞧,它竟然抓伤了云初!这只孽畜野性难驯,为了王府女眷的安危着想,我看,还是赶走为好。”
唐师师看到了奚云初手上的血痕,唐师师养了小狐狸这么久,最了解它的性子。小狐狸从小被人养大,非常粘人,根本不会胡乱伤人。奚云初手上的血迹整整齐齐,多半是她做了什么,惹急了小狐狸,小狐狸才给她一爪子。
但是形势比人强,唐师师没法替小狐狸伸冤,只能咽下这口气,道歉道:“它伤了人,是我没教好,我在这里给奚二小姐赔罪。望奚二小姐大人有大量,饶了它这一次。它毕竟是个未开灵智的小东西,长到这么大不容易,请奚姑娘体谅。”
奚云初轻轻哼了一声,不阴不阳说道:“我体谅它,谁体谅我?我走的好好的,突然被它抓了一爪子,它爪子里那么脏,我还没找唐姑娘讨公道,唐姑娘倒质问起我来了?”
卢雨靠也跟着帮衬:“是啊,云初的手原来又白又细,嫩的和葱白一样,现在却被抓破了相。女子的身体留不得疤,好好的一双手被毁了,要是让奚夫人知道,不知道该有多生气。云初是我的客人,她在王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别说只是打死一只孽畜,就算云初要打我,我也绝不敢说二话。”
唐师师忍着气,又说:“它一出生就被我养在身边,平时我们给它洗澡十分勤快,不会有脏东西。连累奚姑娘破相是我不对,我那里有琼玉膏,涂抹后经年老疤也能消除。琼玉膏及看病的钱,我一并赔给奚姑娘,请奚姑娘网开一面,饶小狐狸一命。”
奚云初刚才在花园里游玩,在草丛里见到一只狐狸,她感到稀奇,让丫鬟给她抱过来。这只狐狸也不怕人,和女眷玩闹十分恣意。丫鬟们被它逗得直笑,奚云初本来也在笑,后来卢雨罪提了一句,这是唐师师的宠物,奚云初的心情一下子变差了。
卢雨罪还说,这是唐师师从围场带回来的,本来是世子的猎物,唐师师和靖王索求,靖王就给了她。这只狐狸在府中十分受宠,日子过得比主子都好些,有时候,连靖王都要关照两句。
奚云初越听越不是滋味,她见狐狸火红的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那副如鱼得水的样子像极了它的主人,奚云初心里不舒服,就用力踩了狐狸尾巴一下。狐狸被踩痛了,跳起来反手给了奚云初一爪子。
奚云初和卢雨罪都坐着,这一下被狐狸抓了个正着。奚云初慌忙站起来,拿起手一看,出血了。
这下可是痛了大篓子,奚云初当场脸拉得阴沉,卢雨靠怕得罪奚云初,赶紧叫人来捉狐狸,打死了好让奚云初出气。没想到这只狐狸非常机灵,这么多人捉了许久都没有捉到,反倒等来了唐师师。
其实奚云初并不是一定要置小狐狸于死地,不过一只长毛畜生而已,不值得她挂念。但是唐师师提起琼玉膏,奚云初顿了一下,杀气反而越发强烈。
琼玉膏是宫廷秘药,一年才能调几盒,十分珍贵。偌大的西平府,能用得起琼玉膏的,唯有靖王。唐师师手上竟然有琼玉膏,显然,这是靖王赐给她的。
奚云初心里那股邪火越发旺盛,她是未来的靖王妃,靖王的恩宠应当是她的,唐师师算什么东西?这个女子兴风作浪,妖里妖气,早该整治了。
奚云初冷嗤一声,说:“我差你那点钱吗?金银不过是阿堵物,千金难买我高兴,谁稀罕你那些铜臭钱。我现在不高兴了,只有打死它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无论是谁来说,给多少钱,都不好使。”
卢雨罪见状,对管事使眼色道:“没听到奚姑娘说了什么吗?还不快去?”
管事得到了卢雨罪的命令,立刻招呼小厮和护院捉狐狸。护院中有几个人有野外经验,很快,小狐狸就被逼得显了形。
—堆人朝着狐狸扑过去,它小小一只不断在棍棒中逃生,还要时刻小心脚下的捕兽夹。唐师师看着心都要跳出来了,她顾不得后果,高声对奚云初喊道:“世子妃,这是靖王交给我的吉祥物。靖王亲自将它从狐狸窝抱回来,本打算送给娜仁托雅郡主,只可惜郡主不能碰动物的毛,才遗憾作罢。然而郡主依然惦记着它,离别前特意拜托靖王好生照料它。燕朝和北庭世代邦交,密不可分,日后等忠顺王和郡主拜访西平府,和靖王问起小狐狸的时候,世子妃和奚姑娘要如何回话?”
卢雨靠表情微微一怔,旋即挑眉:“你竟敢用王爷来威胁我?”
“并不是威胁。”唐师师直视着卢雨靠,说,“这只是提醒。”
卢雨罪对着这样的目光不由迟疑了。虽然府中盛传唐师师失宠,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们这些宫廷女子都邪门的很,万一靖王回来,又被她笼络去了该怎么办?卢雨罪毕竟只是个世子妃,不敢挑战靖王的权力,如非必须,她没必要和靖王的宠妾侍婢起冲突。
卢雨罪都要松口了,奚云初气得牙痒,猛然发狠道:“若是饶了它,那就是不给我面子。今日不打死这只孽畜,今后,我再不会上靖王府的门。”
这……卢雨靠不敢说了。奚云初这个人极其小性儿,越不让做什么,她偏越要反其道而行。如果被奚云初记恨上,那少说三四年,见了面就会被她冷嘲热讽,有时候还故意和你对着干。奚云初马上就要成为靖王妃了,卢雨靠可不敢这样开罪未来的婆婆。
卢雨霸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道:“杀了它。不必顾忌,无论什么后果都有我担着。”
管事们得了卢雨靠这句话,心中大定,捕捉小狐狸也更放得开了。小狐狸再机灵也敌不过这么多人,很快就被人堵住,它逃避时不慎踩中捕兽夹,捕兽夹砰地一声闭合,小狐狸呜咽一声,悲鸣着跪卧在地。
众人顿时得意喊叫,小厮们提着棍子,立刻要上前打死它。唐师师吓了一跳,用力推开一个小厮,冲到前面拦着道:“我看你们谁敢?”
管事看到唐师师,叹了口气,说:“唐姑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一只长毛畜生而已,您要是实在喜欢,以后买只温顺的兔子、鹦鹉,都一样。”
这如何能一样?唐师师不肯让开,杜鹃也跟着帮忙。卢雨罪见状沉下脸,唐师师此举就是公然打她的脸,要是放任下去,她世子妃的威信往哪儿搁?
卢雨靠冷着脸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唐姑娘搀下去?”
下人们最懂眉眼高低,唐师师不过一个失宠的婢女,未来前程未知。就算后面复宠,最高也不过一个宠妾,王爷这么在乎嫡庶尊卑的人,不会让唐师师越过正头王妃的。相反,凉亭中那两位,一位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妃,一位是心照不宣的新王妃,下面人该向着谁,实在一目了然。
管事想绕过唐师师往前走,唐师师不肯让,混乱中,一个新来的小厮没控制住动作,用力推了唐师师一把。唐师师险些被推到,她吓了一跳,立即本能地护住小腹。
杜鹃也被狠狠吓了一遭,赶紧扑过来扶住唐师师,慌忙问:“姑娘,你没事吧?”
唐师师捂着肚子,脸色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管事看这主仆二人的表现有点害怕,但是他转念一想,一个失了宠的侍女能有什么能耐?他敷衍地拱了拱手,说:“唐姑娘见谅,姑娘不肯配合,我们也没办法。”
他说着就要往后走,毫无道歉的意思。混乱中,后面远远传来一道尖利的喝声:“住手!”
花园中人被一齐吓了一跳,刘吉快步跑来,连他时常挂在嘴边的宫廷体统也顾不得了。他赶紧跑到唐师师身边,小心地问:“唐姑娘,您怎么样了?”
唐师师刚才被吓得厉害,因为惊吓,小腹也隐隐作痛。唐师师不敢表现出来,佯装淡定,摇头道:“没事。”
刘吉上上下下打量唐师师,见她确实没有受伤的样子,才长长松了口气。他接到徒弟传信,说唐姑娘和世子妃在花园起冲突了。刘吉想到赵承钧走前的吩咐,怕唐师师出什么差错,赶紧跑过来救场。没想到他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刘吉一进花园就看到唐师师被人推了一把,当时吓得他险些暴毙。他的佛祖老天爷呦,这位可经不起推。别的男人碰她一下靖王都要冷脸,更别说被一个小厮用力推了一把。
幸好唐师师没事,小心调养几天,靖王那里还瞒得住。刘吉确定了唐师师的状况后,转身对着众多管事小厮,脸色立刻变得阴冷尖刻。
“好大的狗胆,唐姑娘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东西?谁准你们对唐姑娘不敬的?”
众人噤若寒蝉,刚才还鼻孔朝天的管事缩得和个鹤鹑—样。卢雨罪连忙提着裙子赶过来,遥遥行礼道:“不知刘公公大驾,有失远迎。公公,您怎么来了?”
奚云初脸上的表情也收敛了些,不冷不淡给刘吉行礼:“刘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