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遮阳伞下只剩下两人,谢丽尔从包里拿出一个布袋子,又从布袋里拿出两束档发,一边递给冼耀文,一边说道:“昨天北光贸易送来了1万条辫子,每条辫子的长度超过24英寸,报价只要7万元/条,我全部收下了。”
冼耀文接过档发,比了比,两束一样长,目测一下长度,应该是40.5公分左右。有了这个目测,他便知道档发的长度应该是40.64公分,即16英寸,属于假发贸易当中的16英寸双头齐。
手指插入档发抚了抚,手感很好,放在鼻下闻了闻,闻不到异味……一番检测,以他一个半桶水的眼光来看,档发的品质非常棒。
放下档发,对着谢丽尔说道:“24英寸的辫子非常难得,价格贵不贵得看按照什么汇率,北光贸易那边有说是什么公司提供的辫子,怎么还用人民币报价。”
“没有说,只说了汇率按照1比27500。”
“2.54美元,不贵,也不能说便宜,属于正常价格,对面有懂行的人。档发的报价单呢?”
[1949年11月—1951年12月,美元兑人民币在42000—26170区间浮动,这个汇率只在内地有意义,一是其他国家不认,二是只能国营银行用人民币收美元,普通人不能用人民币兑美元。
说白了,其实就是政府用人民币收购百姓手里的外汇,大概不能归入汇率范畴,说是收购价更为贴切,把美元换成蚕蛹比较好理解。]
谢丽尔闻言,从包里取出一封信,冼耀文接过,扫了一眼信封,上面写着“冼耀文先生亲启”,他会心一笑,心中不由感叹,果然不能小看内地在香港的情报能力。
将信封举高,在阳光的照耀下仔细观察边角和封口,没发现什么问题,又将信封放置在桌面,往后招了招手,接过戚龙雀递来的瑞士军刀,小心翼翼将所有封口割开,观察浆糊和胶水的干燥程度。
依然没发现什么问题,才取出信纸,头一抬一点之间,将三张信纸上的内容看完。
三张信纸两封信,一封来自皮毛公司,一封来自进口总公司,两家都是国字头的公司,隶属政务院财政经济委员会指导的单位“中央人民政府贸易部”旗下,说是公司,其实性质和供销社差不多。
皮毛公司信里的主要内容是邀请他回内地投资建立假发工厂,大致的条件是皮毛公司负责工厂建设以及投产后的原料(辫子)供应、组织生产,他投入一笔美元或英镑作为工厂启动资金,并负责产品的销路。
说白了,投资建厂只是表面形式,工厂跟他其实没有半毛钱关系,皮毛公司想要的是绑死他这个能提供外汇的客户。
进口总公司两张信纸,一张是档发的报价单,一张的一半内容是感谢金季商行之前提供的商品,虽没指明,但他能猜到说的是那批比较特别的盘尼西林,保质期比较长,在战场上使用非常方便。
另一半内容又可以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展望与金季商行之间的未来,双方扩大合作,换成大白话就是请金季商行多多供应内地急需的商品。
第二部分是写给他个人的,说内地的好商品不少,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数量好说,价格也好说。
凝思片刻,冼耀文把信纸递给谢丽尔,“你看一下,然后烧掉,我去写回信。()
”
说着,他向屋里走去,一步迈进屋时,对着空气轻声说道:“有问题吗?”
“表情没有多大变化。”
“手部小动作有异常吗?”
“没发现。”
冼耀文冷笑一声,“明明知道金季商行背后站着我,不直接把信悄悄送到我手里,却让谢丽尔转交,这是考虑不周,还是别有用心?北光贸易看样子也没有那么纯粹啊。
以后我和谢丽尔会面的时候多注意点,她不再是英格兰乡下小姑娘,地位变了,心态也会跟着变,没准丰衣足食就懂得爱国了。”
“明白。”
揉了揉太阳穴,冼耀文叫上在客厅听广播的费宝树进入书房,由费宝树执笔撰写回信。
基本格式是开篇三分废话,中间五分客套,结尾两分正经话,对皮毛公司的回复是“近日会差人赴内地考察洽谈”,对进口总公司的回复是“对农产品兴趣颇丰,请邮寄大豆样品来港,如顺利建立合作,第一次交易请容许少部分以人民币支付”。
传销公司在内地卖衬衣卖了三个多月就卖不动了,却存下了将近200亿人民币在内地的银行,借此机会,把钱花了,传销公司和中华制衣还未平的账也可以平一下。
费宝树撰写好信,折好塞进两个信封,在写收信人时,问出憋了一会的疑问,“老爷,你要和内地进行贸易?”
“嗯。”
“报纸上都在猜测内地会不会出兵,说内地一旦出兵,美国很可能对内地采取经济措施,你这时候和内地进行贸易,风险会不会太大?”费宝树担忧道。
冼耀文将手搭在费宝树的肩膀上,淡笑道:“跟你说点旧事,我在东洋控制的学校读书期间,借着东洋先生的关系,经常出入小鬼子的军营,也因此参与了一些没法见光的事情。
小鬼子的一些军官坑壑一气,经常从军需库偷偷拿军火、罐头出去卖,有时候出去扫荡,等回营,人一个没少,手里的家伙却少了一半,而军官的口袋里多了几根大黄鱼。
过些日子,小鬼子的部队出营去攻击游击队的据点,还没到地方就遭到游击队的伏击,小鬼子军官拿起望远镜一看,瞬间乐了,对面不是自己的大客户嘛,赶紧让胖翻译官喊话:对面的兄弟,别开枪,我是小田,兜里有没有大黄鱼,我们可以交换交换。
游击队这边一听,也乐了,原来是老熟人啊,于是也喊话:原来是小田桑,兄弟我兜里大黄鱼有的是,你滴有没有***滴干活?
黄兄,你不要为难兄弟,***卖了兄弟回去没法向长官交代,三八大盖、歪把子可以有,你要多少?
小田桑,你滴胆子太小啦,兄弟我带了烧鹅、玉冰烧,要不要边吃边聊滴干活?
吆西,黄兄你滴大大滴良民,兄弟我这里有美国罐头。
就这样,两帮人把酒言欢,又完成了一次军火交易。这事听着令人难以置信,却是的的确确真实发生过,而且发生的应该不少。
太多的例子我不给你一一描述,直接告诉你我的想法,国家利益是一个非常唯我的命题,就像莎士比亚说的,一千个观众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对国家利益的解读都存在着差异。
美国在建国后的历史中,除了最初的13年殖民地时期和1806年与印第安人的一场战斗外,从1810年开始,美国几乎没有一年不参与某种形式的军事行动或冲突。
这段时间内,美国经历了多次扩张和对外战争,包括西进运动和参与全球多个地区的军事干预,以及两次世界大战。
美国的军队一直没消停,内战外战一直打个不停,但在漫长的战争历史当中,无一例外,从没有一支外***队()
将战火蔓延到美国本土,也就是说,美国已经150多年没有打过国家保卫战,好几代美国人根本没有品尝过被侵略的滋味。”
冼耀文端起书桌上的茶呷了一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