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善琨直接找到联华电影的总经理罗佑明。
罗佑明本想一口拒绝,但转念一想,毕竟是同行求助,直接拒绝不合适,于是对张善琨说道:“我问问金焰的片酬,明天给您回复。”
第二天,张善琨再次拜访,认真地问:“金焰的片酬多少?”
“他竟然要4500元,实在不()
好意思。”罗佑明故作无奈地姿态说。
当时胡蝶的片酬才是1000元,罗佑明故意报了个天价,意在委婉吓退张善琨。
谁知,张善琨哈哈大笑,“4500元?够便宜的,多谢佑明兄,给足了我的面子。”
罗佑明懵了,这么高的片酬他居然说便宜?
张善琨当场拿出支票簿,开了一张4500元支票。尽管罗佑明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却也一时反应不过来。
张善琨趁势搞定了金焰。
要知道当时一部电影的平均成本是1万元,演员的片酬开支都会控制在3000元之内,不然其他开支会捉襟见肘。为了一个男主演,张善琨花了大价钱,电影的拍摄却没有挤压开支,而是大方地投入了3万元。这对于刚起步的新华影业来说非常不合算,风险太大。
《新桃花扇》拍好上映时,张善琨推出特别销售手段——观众凭《新桃花扇》的电影票可以兑换一把精美的扇子,扇面上有著名画家张聿光绘制的桃花,还有明星的亲笔签名。
广告一出,电影院人满为患,观众如潮涌。
《新桃花扇》名扬天下,票房非常出色,却因成本过高,最终依然是亏损之局。
张善琨本应沮丧,可他却是乐呵呵,他对人说,新华刚成立,没有名气,现在通过《红羊豪侠传》,特别是《新桃花扇》两部电影已是名满上海滩,说到新华,电影界同行还有观众,无人不晓,这就是赢了。
让业界惊讶的是,张善琨紧接着一口气拍摄《周瑜归西》、《霸王别姬》、《林冲夜奔》三部有声戏曲短片,这三部戏曲片拍摄周期短、成本低,上映后颇受欢迎,张善琨赚了一大把,将拍摄《新桃花扇》的损失全部补了回来。
张善琨创办新华影业两年半,一共拍摄了11部故事片、1部新闻片和3部戏曲片,新华影业成为上海一家知名电影制作公司,新的厂房也在热火朝天的建造之中。
1937年8月12日,张善琨率领演职人员高高兴兴搬进位于华界的新厂房办公,然而出乎意外的是,第二天老鬼子就入侵上海,发生了“八﹒一三”事变,全上海除了租界都被小鬼子占领,张善琨带领演职人员告别还没焐热的新厂房,匆匆逃进租界。
整个上海电影界瘫痪,有的人被迫改行,有的人焦虑观望,电影界明天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但电影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明天会更不好。
张善琨也在考虑怎么办,不拍片子,那么多演职人员怎么办?投资拍片,市场销售无从知晓,风险实在太大。
张善琨发现进入租界居住的人越来越多,国产片主要市场在上海,如果在上海放映走红,就可以收回成本,何况还有外地和海外市场呢。
他断然决定恢复拍片,这让上海电影界瞠目结舌。
张善琨先拍了一部低成本的故事片《乞丐千金》上市,想试探一下市场反应。结果,此片大受欢迎,光在租界影院放映就收回了成本。
张善琨大受鼓舞,仔细观察市场——战争让同行不敢拍摄电影,由此造成了新片短缺,许多戏院无片放映;上海沦陷后,各大戏院依赖的英美等国供片来源被战争切断,几乎所有戏院都面临关门的风险。
张善琨决定填补市场空白,狠狠赚它一把,他马上确立新的经营方针:低成本、高速度,同时拍摄多部电影。
他借用其他电影公司在甘世东路等处的摄影厂同时拍摄电影,短短一年之内,张善琨拍出18部电影。这一下,打电话、上门、托朋友来说情的人不知凡几,各大戏院纷纷来抢张善琨摄制的新片。
张善琨既高兴又暗暗叫苦,他和金城大戏院签过合同,凡是新华出品的影片必须在()
金城首轮上映,不得在其他影院首轮上映。他拍摄的电影这么多,金城大戏院来不及放映,其他影院又拿不到影片,这可如何是好?
能不能违约呢?
金城大戏院的大老板柳中亮、柳中浩兄弟俩是上海闻人,不好惹啊。不能违约,看着许多新电影不能放映,怎么办?
金钱在流失啊!
张善琨想出一个巧妙计谋,电影除了挂新华影业拍摄以外,另外挂出“华新”和“华成”两块牌子,但所有电影都打上张善琨监制的字幕。这样一来,跳出合同的制约,全上海几乎所有电影院又都能放映张善琨的新电影。
此计一出,张善琨拍摄的新电影在全上海到处放映,观众如潮,财源滚滚。
1939年10月,张善琨租下海格路占地38亩的丁香花园,既作为拍摄基地使用,又作为公司办公楼,电影事业走向顶峰。
这一走上巅峰,就站了六年之久,整个孤岛时期,张善琨长袖善舞,在汪伪和小鬼子之间合纵连横,赚得是盆满钵溢。
而且,张善琨后脑勺有眼睛,这边表面上参与东亚共荣,粉饰太平,另外一边,童月娟却是以“梁瑞英”之名,参与上海的反日地下组织,因此,得以逃脱战后的汉女干审判。却也担心反复,并因战火再起,两人转战香港,重组香港新华影业,帮助老乡李祖永组建永华影业并入股,后又成立长城影业。
纵观张善琨的影视之路,可以发现此人对电影的认识很深,且是一个噱头大王,从送扇子开始,新华影业的《长恨歌》公映之时,他又玩了一手***状告新华影业的手段,***指控《长恨歌》里***小林黛玉和嫖客接吻,更有“状至不堪”的场面,***和她同名同姓,这是恶意中伤她的名誉。
消息传开,sh市民津津乐道,为了一睹“状至不堪”,纷纷买票进场,导致该电影销路明显上升,许多影院都挂出“客满”的牌子。
又有恐怖片《夜半歌声》上映,这部电影的导演名气一般,演员的名气也一般,票房前景并不被人看好。
张善琨让人在金城大戏院门口安放了一口棺材,悬挂出巨大的绿灯泡做成眼珠的人像,看上去面目狰狞,十分恐怖,行人远远看见纷纷吓得绕道而行。
第二天报纸上刊登了这则社会新闻,更有新闻说某小孩路过电影院被吓坏了,有的报上还说某小孩被吓死。消息四处传开,《夜半歌声》成为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
张善琨在报上每天刊登《夜半歌声》电影广告,特别用黑体字加上“请勿携带儿童观赏”的字样。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影迷们蜂拥而来,《夜半歌声》爆场一个多月,创下了当年卖座率最高的国产片纪录。
还有当年卓别林带着情人宝莲·高黛访问上海,在上海停留不足24小时,时任共舞台经理的张善琨想方设法,邀请卓别林到访共舞台。他在《新闻报》上刊登卓别林做客共舞台的广告,并冠之以“嘉宾不远万里而来,足见本台戏剧已闻名海外”的大幅标题。
经此一事,共舞台名闻天下。
张善琨搞噱头有一手,捧人的手腕也不差,原本只是粤语演员人设,国语很烂,只在岭南有名气的陈云裳,却是被他捧的火遍全国,并火到东洋和美国。
再看当下,张善琨组建长城影业之时,招募的人员里面多数是左派和倾左派人士,但是,去年的双十节,新华影业插起了青天白日旗,大搞庆祝活动,这惹怒了长城影业的一干人等,股东联合员工将张善琨和童月娟踢出了公司。
要知道双十节会搞庆祝的只有台湾在香港的公开单位,以及吊颈岭的残兵,影视界并没有其他人这么搞,都是本着远离政治的态度。
冼耀文原()
先在局外已经开始观察分析张善琨激进的用意,经过分析,他认为张善琨的鼻子很灵,闻到了“电影审核”的气息,也意识到香港之外的最大票仓南洋不稳,不仅竞争激烈,而且随时有可能被堵死,电影公司想活得好,必须拿下台湾票仓。
港府对左右派在香港的举动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舆论战随便打,操家伙不行,实际上,左右双方都非常重视香港这片舆论战场,报纸杂志分左右,电影也已有左右之分的迹象。
再观整个世界冷战之大格局,文化领域将会是冷战的主要战线之一,双方都会输出自己的文化,即价值观,而电影将会是主要媒介之一。
两大阵营对垒,双方都清楚想一口气搞死对方不现实,必然是持久战,正面战场要打,仆从兵、游击队也不能放松警惕,直接参与和扶持势力需并驾齐驱,朝鲜半岛一打起来,香港被动成了冷战第二战场之中一块主要的排兵布阵,拼杀之地。
海里的鲨鱼有口福了,昨天吃了一顿克格勃,今天又是一顿cia,这统那局的实在是吃腻了,换换口味挺好的。
暗地里捅刀子,明面上就是文化上互相吐口水,一开始会很激烈,什么东西都往口水里加,反正把对方往卑鄙无耻下流的形象推就是了,但时间一久,双方都会发现自己打得热热闹闹,边上却没有观众欣赏,吐了个寂寞。
出来混最重要的是出来,文化输出最重要的是输出,无人搭理的文化,再牛又有何用,不能再瞎搞了,必须先拉来观众,然后徐徐输出文化,不求一战一劳永逸,只求润物细无声。
自此,文化冷战有了商业上成功的刚需,对一些自家的媒介直接进行资金、市场开拓方面的支持,对一些第三方媒介,商业上比较成功的锦上添花。
落到电影业上,哪家公司拍摄的电影比较受观众喜爱,无形之中会冒出几双大手询问需不需要资金和渠道上的帮助,想要你就点点头,马上给你送来,你只需要在剧本上这样那样做点改动,只是稍稍噢,不会进行大改。
冼耀文将这一阶段视为文化冷战第二阶段“战术迭代”,在未惊动经济这头大神兽,促发本土保护主义之前,犹如超级马里奥游戏,天上地下到处都有金币,就看会捡不会捡。
左右之争他不想掺和,金币又想快捡大捡,这就是他准备推出《传奇》系列片的原因之一,推崇个人英雄主义,非左非右,可左可右,到底是左是右,随外人说去,他只要挣钱。
今天来见王豪,可以说他的真正目的是剑指张善琨和童月娟夫妇,但这两人也仅仅是大战略上的小小一环。
冼耀文一路左右观察着茶餐厅的客人,不经意间,已经来到王豪两人身前,他露出歉意的笑容,对两人说道:“王先生、陈女士,不好意思,来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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