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光廉,有点意思,十五年不跟家里联络,父母死活不顾,大概也不太可能念及同宗情分,有必要见个面聊一聊,最好是无情无义之人,操作起来简单一点。”
事情一件一件来,吃过饭,他去了新加坡河沿岸。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都在一家家印度商行之间穿梭,还好,在新加坡的印度人主要是锡克人,爱干净,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太喜欢嚼槟榔果,身上除了咖喱味没有其他异味,他找不到嫌弃的点,倒是他身上的雪茄味被其中一个客户嫌弃了,差点给他来上一段“真主是不喜作恶的”。
只要了解印度的情况,就能看见缝纫机在印度有广袤的市场,加上新加坡人对小鬼子没什么好感,当初他们可是冲进盟军战俘营,用刀枪棍棒搞死了一万左右的小鬼子俘虏,做法非常澳大利亚,东洋货想来新加坡直接开拓市场不容易,在他之前还没有东洋缝纫机在这里有销售/代理点,算是被他钻到了一个空档。
生意并不难谈,虽没有一个直接拍板订货,但基本有意向,再有一两个来回应该能谈下几单,他现在不担心订单,只担心有人玩花活。
他不要太了解印度商人,诚信与不诚信五五开,讲究的真讲究,不讲究的什么下三滥手段都会使出来,碰到后者,他有能力保证自己不中招,但避免不了时间的浪费。
下午五点,后半段的陌拜告一段落,凡是招牌上印着印地语的商行,他一家都没漏过,逮着就往里闯,不管商行主营业务是什么,都不耽误把经营范围扩展到缝纫机。
还别说,真让他捞到一笔30台的试水生意,客户口头下了单,不给定金,等货到了在新加坡钱货两讫。
虽说没见到钱什么都不算,等货发到,人家说不认就不认,但这笔生意他还是打算认真对待,不管有没有人要货,门店里都得有样机,还得捯饬一个仓库,里面再塞满纸箱子。
就最外面的纸箱子里有机器就行,靠里边的可以是空箱子,也可以往箱子里塞点砖块,反正要让仓库看起来满满当当都是货,客户来看货的时候才会觉得金季商行有实力,生意更容易成功。
趁着电话局没关门,赶过去给犬饲显夫挂个长途,先表功,说自己在新加坡怎么怎么开拓市场,敲定了多少意向客户,未来形势一片大好,然后要货,工业缝纫机每种型号来两台,家用缝纫机50台,挂账,等他回香港再打款。
打完电话,他略有一丝害臊,换位思考,要是他下面的代理几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早他妈把合同找出来甩对方脸上了。位置不换,合同上只规定年最低销量,没规定月最低销量,那就憋着,想翻脸等到一年到期。
说是这么一说,他不可能把关系处到那一步,这俩月怎么也得爆单,让安井正治小朋友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冼君,吆西,你滴大大的厉害。”
黑街。
龙奕记酒家门口,水仙抄起酒家的乳猪叉往前一送,山字形的叉子中间最长的那根噗嗤一声扎进一个人的肚子里,边上两根也不甘示弱,叉子头钻进皮肉里。
水仙这还不作罢,抬起绣腿往前一踢,肚子被扎穿之人被她踢得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随后往地上倾倒,好一会才响起杀猪一样的嘶吼。
“这次留你半条命,下次再敢来白沙浮(潮州人对黑街的叫法),剩下半条命伱也别想要了。”水仙放完狠话,就把乳猪叉放回它该在的位置,随后扯起嗓子喊道:“都停手,让他们走。”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附近几个在干架的女人纷纷住手,后撤两三步,与干架的对象分开一段距离,手里的家伙就往地上一扔,然后一个个往水仙这边靠拢过来。
“事头。”
“大姐头。”
“夫人。”
一个个向水仙打招呼,叫什么的都有。
见姐妹们一个不少地站在自己面前,水仙大手一挥,“走,去马拉峇街喝酒。”
此水仙就是遏天边的那名琵琶仔,戚龙雀的感觉没错,她的身上的确充满了煞气。水仙的确是琵琶仔,这是她的主职业,但她是个吃苦肯干的人,主业之外又给自己弄了一个副业——一个小型私会党的事头。
这个私会党叫红蝴蝶,成员二十来个,一个个都是十六七岁到二十四五岁的貌美女孩,有的是琵琶女,有的是更低端的妓女,也有酒吧女和舞女。
一开始只是经常被人欺侮的几个可怜女孩抱团取暖,人一多,就敢于向不给嫖资且粗鲁打人的嫖客讨要嫖资,并揍一顿出出气,等成了气候,没人敢欺负她们,便陷入了屠龙者终成恶龙的怪圈,她们威胁、恐吓其他从事同类工作的姐妹来收取保护费。
谁要是不顺从、不交保护费,就会惨遭毒手,从皮带到刀具,各式各样的工具都会用上,女人最懂女人,何况是同类,折磨人的手段都非常具有针对性,几乎没人能扛住。
保护费只是小意思,红蝴蝶根本收不了多少,就说这黑街,实际上是三七廿一的地盘,这边的公馆、会馆等场所的保护费自然是交给三七廿一。
保护费嘛,保护二字有点虚,但样子肯定是要做的,已经收了钱,再让商户们给其他私会党交钱,这自然不合适,没有哪个私会党会让其他私会党踩到自己地盘。
不过,红蝴蝶是个例外,说它是私会党,有点高看,红蝴蝶能在黑街立足,其实是三七廿一有意纵容,毕竟,红蝴蝶不仅交钱,还会提供额外福利,人财两得,一帮娘们就由着她们闹好了。
保护费只够红蝴蝶一帮人平时聚餐吃喝,根本谈不上是财源,她们真正的财源其实是对付“负心汉”,她们为那些被丈夫或男友欺骗的女性提供服务,只要对方付钱,红蝴蝶成员会对这些负心汉采取非常手段,下手非常狠毒。
水仙身上的煞气就是这么来的,折在她手里的负心汉可是不少。
最近,水仙有感于红蝴蝶的财源有点单一,她打算拓宽一下来钱的渠道。
一帮人到了马拉峇街的一间大排档,水仙便转头看向自己的侍女,同时也是红蝴蝶的一员小燕。
像她这种非常受欢迎,客人不少的琵琶仔,公馆一般都会配两个侍女,主要不是为了服侍,而是为了传递信息。
琵琶仔的工作场合不仅是在公馆,也会去酒家陪客人饭局,如果客人出钱多,那自然是买断时间,吃多久都行;如果出钱不多,琵琶仔只会坐一小会,敬杯酒或哼一首小曲,立即就要去赶下一场。
毕竟当天的要去的地方不可能前一天已经预约,基本是客人临时叫人,这就需要一个侍女留在公馆,拿到下一个要去的地址,赶到前一个地方和另一侍女调换,跟着琵琶仔去赶下一场,一晚上就这么轮替着。
水仙每天基本就是在各个酒家穿梭,很少会在遏天边待着,冼耀文昨天能碰上可以说是一个巧合,水仙的亲戚刚被药逼走,工作强度不能太大,事头婆妈姐帮她挡了一些客人,冼耀文又表明为了打听一点事,这才安排水仙作陪。
“小燕,你明天准备一点鸽子血。”
“大姐头,你要开工?”
在遏天边这种地方工作,小燕又怎么会不清楚水仙要用鸽子血干什么。
“是呀,有一条香港来的水鱼,从他那里弄点钱花。”水仙邪魅一笑,与冼耀文昨天所见的她气质截然不同。
此时,冼耀文并不知道他被当成肉票后,又被视为羊牯,他和戚龙雀站在窗前,朝着酒店大门的位置指指点点,正商量着如何巧妙地把尸水扔到盯梢者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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