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南露的父母在她十四岁那年离异,短短一年各自组建的新家庭,她像皮球被两个家庭来回踢直到上大学。起初过年对她来说是嫉妒,街道张灯结彩她嫉妒每一个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人。后来过年对她来说是普通假日,吃饭、刷剧、睡觉,她的心情不会为万家团圆而波动。认识元苘之后她像找到另一个自己,她们总能聊到一起去,连没有亲情这点也很像,原来友情不能用交往年限衡量。今年,她、元苘还有在快餐店打工的大学生一起过年。她们不吃饺子,去超市买了很多没喝过的酒、昂贵零食,十多平米的出租屋装饰鲜花,廉价投影仪模拟竹林细雨,缝缝补补还原梦中温暖的家。她居住的出租屋供暖不达标,老小区每年都要上新闻,每年冬季屋里还是十五六度。阳台囤积的秋菜原是东北人对抗凛冬的火炬,城市化带来更为自由的选择,火炬则变成洗不掉的纹身。她们坐在沙发上,穿着珊瑚绒棉睡衣、盖着棉被围坐在一起聊天看电视。端起酒杯愿天下生而不养的父母倒霉一辈子,愿年年岁岁如今朝,愿未来能暴富。元苘希望朋友发达,她当被朋友包养的米虫。可能三人都这么想暴富梦很难实现,所以过完年全乖乖去打工。朗润药业福利果真变好了,芮南露不在吐槽老板,实话说能找到完全按规定办事的企业很少,至于化验伤身体……谁工作不出点毛病,老了花钱治呗!她就这样说服自己,继续在药厂做化验员攒钱买房。她不想面对身为大老板的莫林,休息时和朋友逛街。中央大街多了许多新玩意儿,烤红肠、烟囱面包、五常大米冰激凌,未来这些新鲜事物也会变成一代人的回忆。天气转暖,街边美丽的冰雕开始融化。元苘路过中介瞟了眼房价,目前不敢有非分之想,她想攒钱把卖掉的包买回来,更大点的梦是实现租房自由。她和满以常常在微信上联络,没打过几次电话,接通之后支支吾吾,耳边只有不断加速的心跳声。休息日她在宿舍休息,满以突然出现在楼下,栗色轰炸机飞行夹克搭配深色休闲裤和马丁靴,手中半透明礼品袋里装着手臂大的恐龙玩偶。“给我的?”“嗯,有时间吗?在附近走走?”两人聊着彼此的近况,有些事在手机上说过了,又重复一遍彼此都没觉得烦。那天,她抱着小恐龙躺在床上笑得合不拢嘴。恐龙玩偶有白色肚皮、黑色眼睛和红色脸颊,其他地方都是抹茶色,手感非常舒服。她抱着玩偶想……她喜欢满以,距离无法阻拦她对他的渴望。拍摄哈尔滨的事还在继续,路过江边她和满以就会停下来休息。满以讲述城市历史,娓娓道来时身边好像坐着苍老的灵魂,素净的衣服、瘦弱的身体、坚固的骨架,胸前带着一排排闪耀勋章凝望平静江水。哈尔滨人患有江沿儿发呆综合征,这座没有围墙的城已经成为帝国的落日,当地人静坐江边在薄弱日光中等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