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病房门被推开。和白日相比,房间明显被整理过,所有的项目资料都放在了书架上,各种医疗设备也都关上了,房间里的大灯关了,只有门口留着一盏进门灯。苏桐从亮光的区域朝黑暗的区域看去,病床上没人,沙发上倒是有人坐着。轮廓笔直,一动不动,光是一个剪影,都能让人下意识屏息。苏桐缓缓走进去。旁边的茶几上还摆着红酒和甜点,不必说,肯定又是王秘书准备的。不知道准备多久了,甜点的边缘已经泛干。苏桐打开墙边的一盏小灯,这才发现,楚律维穿着一身成套的西装,白衬衣打底,眼眸微垂,看不清表情。单从这装扮上,根本看不出是刚受过枪伤的,要知道白天换药时,伤口都还很严重。缓缓走上前,苏桐也坐在沙发上。气氛莫名凝滞,苏桐先开口:“等很久了吗?我有点事来晚了。”平时温和礼貌,对晚辈爱护有加、有问必答的人,难得没有回复。但因为她讲话,那双微垂的眸子抬起。苏桐从楚律维眼中看到了自己。穿着一身蓝白相间学生服,衣领敞开,肌肤泛红的自己。也见了楚律维眼尾的颤动,眸光深不见底,隐含怒意,从来温和的人,一刹那间让人浑身紧绷、汗毛直立。但也只是一秒,转瞬即逝。“什么事?”声音很沙哑,比昨日刚苏醒时还要沙哑。但更微妙的其实是这句问话。楚律维一直以来,都是条理分明的,如果一句话语义不明,他一定会说的详细些,以免造成误解。但现在他问“什么事”却有两种理解方式。第一种是,她约他今晚见面,是什么事?第二种是,她说有点事来晚了,是什么事?苏桐眸光微闪,默认是第一种。人家是守礼的绅士、有边界感的长辈,还能咄咄逼人的询问“为什么来晚了”吗?更何况这个理由,他们都心知肚明。在这楚家,还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楚律维,这两个多小时里,楚弈在她房间里,他一定知道,也肯定猜到了他们在做什么……没必要明知故问吧。至于刚刚的眼神,可能是她看错了吧。苏桐从兜里拿出纸和笔放在茶几上,本想将桌面清理一下,待会儿好画画。谁知她刚推开桌上摆着的东西,回头就发现,楚律维已经自己将叠好的纸展开了。他用手抚平上面的褶皱,边边角角都要整理,动作慢却专注,搭配他雅致的气场,旁人看了,都会觉得是在摆弄什么昂贵的文物。但其实,那是一页香艳至极的剧本。就是这么一张90%都需要打马赛克的东西,楚律维看了五分钟,比看重要文件还慢。等看完后,他的坐姿居然稍微松了些,但眉头却皱紧了。像是遇上了难题,但这难题,也未必是坏事。楚律维端起桌上的红酒,轻抿了一口,声音不再那么干哑:“为什么?”苏桐挑眉,什么为什么?领导今天的问话都有些意味不明啊,她下意识瞅了眼红酒瓶,发现其实已经少了一半。是喝多了?身体还没好,医嘱都不遵守,可真不像他。楚律维顿了片刻,终于措辞完毕:“和晏礼,不是你想要的吗?”这场婚姻,他问过她,婚前情投意合,婚后生活和谐,既然这么满意,如今又为何这样?如果这不是她要的,他当初何必……楚弈先前猜测苏桐和晏礼感情不好,看样子竟不全是主观臆测,尤其今日也证明了,不是单方面的死缠烂打,他们刚刚在一起,还做过很亲密的事情。可苏桐对楚弈的态度他看得分明,勉强有些信任和亲昵,不是喜欢,更不是爱。再说她如果真的喜欢楚弈,现在又为何来找他?见楚律维问这个,苏桐一点不意外。他今天留下楚弈时她就知道,楚家家风很严,什么婚外情出轨小三的,已经超出他的接受程度了,她婚礼他都算半个主婚人,如今过问她和晏礼的婚姻状态,再正常不过了。苏桐不答,还开起玩笑来:“这要放在豪门影视剧里,你应该撕下一张支票,甩我脸上,问我要多少钱才能离开你侄子?”苏桐说着眼睛忍不住亮起来。“要不你出钱买楚弈吧,你买了,这个小三我就不要了,换别的更喜欢的。”拿着支票跑路,可是她从小看言情剧的梦想。苏桐话音落下,却觉得楚律维的神色越发微妙,有荒谬有不解有了然还有很多看不透的东西。半响后,楚律维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人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物件,也没有谁会甘愿永远见不得光,阴影背后,会有伤害。”“小叔是在为楚弈鸣不平吗?”“我不是为他。”苏桐一愣,这话答的,难不成他还是为了晏礼?没来得及问,就见楚律维定定看着她:“如果不开心,离婚,回来楚家吧。”其实更贴切的说辞应该是回到我身边吧,或者我们重新在一起,但余光瞥见苏桐脖子上的吻痕,楚律维还是选择了一个中性的说辞。她就算不爱楚弈,就算认为钱比楚弈更重要,但也不妨碍他们刚发生过亲密关系。心头梗了些很沉很重的东西,只能暂时先无视。见苏桐没回答,楚律维指了指那张纸,声音很轻很淡,像是风一吹就散:“这上面的东西,我不会玩。”他不是楚弈,不可能插足别人婚姻中做一个见不得光的角色,所以如果她想回来,就正大光明的回来。以楚夫人的名义,楚律维的楚。至于楚弈的事,以后再说。苏桐稍稍晃了晃神,楚律维的视线太专注了,就好像只要她一句话,他能为她遮风挡雨、死而不悔,很容易让人信任他,继而依靠他。可苏桐仔细想想,回楚家,也可能是以“被资助的楚家女儿”的身份,还有可能只是为了成全楚弈。退一万步讲,就算楚律维真的什么都给她,她也不可能回楚家。她放不下已经拥有的一切,更无法把未来交付给别人。梦境里的画面历历在目,让人有种紧绷感,想尽快将一切都抓到手里。“谢谢领导关心,私事有时间再说吧。”苏桐拿起那张纸,下意识扫了眼上面的剧本,大致是叛逆女学生勾引数学老师,被老师的大jiba插过后,再也无法接受乳臭未干、没完全发育好的男同学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巧合,剧本里描述的数学老师有一根超大的rou根,根部极粗,每次都插得女学生喉头哽咽……这么yin秽啊,怪不得领导说他不会玩。苏桐面无表情的翻到没字的背面,这才是用来画图的。她用笔几下勾勒,画出小哑巴的长相,旁边写了:坠崖,疑似灭口。又画了几个疑似知情的人的长相,写下了那28个女人的信息,甚至画了那天在陈家村审问她的中年男人。唯独第29个女人,她没急着画下来。之前她是想直接将一切和盘托出,因为信任楚律维的立场,因为她想帮助那29位女性。如今初衷未变,但过程要变一变。她一直以为有足够的时间成长,她够努力,早晚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但梦境的事情如当头一棒,让她知道她可能并未脱离命运。要想尽快掌控一切,就不得不考虑拿消息换资源了。章若彤能换,她也能,还能换的更高。苏桐看向楚律维:“我手里的消息,您打算花什么价格来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