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台湾的天气比外国还要来得反覆的?
回流台湾只有两年多的丁佩佩匆忙奔去关掉家里所有窗子,碰、碰、碰,她动作粗鲁地关掉了好几隻窗子,才赫然发现自己露台的滑门还开着,雨水都落在露台的砖地上。
见状,丁佩佩立即奔去拉露台的门,不让雨水打进她的房子里。
在滑门发出碰一声抗议声后,丁佩佩松了一大口气,还好整以暇地遥望滑门外被雨水冲刷的景色。
要是雨水飘进来的话,她又要花时间刷地板、整理地上的衣裤鞋袜了,她家里有多乱,她不是不知道,虽然她是个天才,做什么都能做到一百分,但她真是不想做家务。
雨下得真大,台湾的天气真是有够反覆,难怪有人会说台湾的天气像少女心情一样多变……事实上,她一直都觉得这个形容不够贴切,皆因她少女时期的心情都不反覆的。
雨下得真大啊,话说快递哥哥刚刚貌似来得很轻便,不太像是有备伞什么来着,不过既然是快递哥哥,一定是跟车来的,即使下雨也没关係啊,即使下雨也不怕会……咦?!
霍的,一抹绿色和卡其色组合的高大背影如缕幽魂似的出现在滂沱大雨中。
她一眼便认出对方身上的衣着和刚刚上门送货的快递哥哥是一样的,还有那顶引人犯罪的鸭舌帽子啊……
快递哥哥不是跟车来的吗?
她张望四周,结果微讶的发现快递哥哥的附近没有黑猫宅急便的小货车,没有,连一辆标籤着是宅急便或是快递的小货车都没有。
怎会这样的?送宅急的不是都是跟车的吗?为什么不待雨停下才离开?就算不待雨停下来,也该待雨势变弱才离开啊,还是说有别的货件急着要运送?
她满腹疑云,没有一个问题找到答案,而最令她不解的地方是……
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一个不认识的快递哥哥?
快递哥哥又不是她的朋友、兄弟什么,连同学都不是……但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快递哥哥跑,甚至不由自主地觉得快递哥哥的背影越看越眼熟。
明明在这个角度、在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能准确判断得到对方是不是她认识的人,那此刻的她却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快递哥哥的背影和高人的背影是一样的,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头发,高人的头发顏色是接近金,但看起来有点晦暗的亚麻色,而快递哥哥的发色则是乌……咦?
也不晓得是哪里不对劲,快递哥哥的头发在大雨中开始褪色,乌黑的色彩都随着雨水落在他外套的肩膊位置,染黑绿色的布料。
头发褪色?
头发会遇水褪色的吗?
猝不及防,寧寧和友人甲数天前的交谈在她的耳边响起。
纵然她那天几乎整天都心不在焉,但她还是有将自己不曾接触过的资讯听在耳内。
「你又想染发又想不伤发根就乾脆买highcolor喷喷囉——」
「就是彩色染发剂啊,在头发上涂一层顏色,而不是直接将原本的头发漂成另一种顏色啊。」
「这个只能撑上一星期,遇水即褪……」
「不过下雨时就别用这个了。」
「因为下雨时,头发会褪色,而涂在上头的顏色则会掉到衣服上——」
「我高中时有个染了金发的同学就是打算用黑色的highcolor瞒天过海瞒过训导主任的眼睛……」
「她就在一个下雨天穿帮,黑色的highcolor都染黑了她校服的膊头两边……」
highcolor……
彩色染发剂……
下雨时,头发会褪色,而涂在上头的顏色则会掉到衣服上……
如今,快递哥哥绿色的外套上多了一片黑污……
快递哥哥用了黑色的highcolor吗?
忽然间,她很想不顾一切衝出露台大声询问快递哥哥。
不过她更想问的是为什么快递哥哥的头发会跟高人的头发一样是带点晦暗的亚麻色彩……
她很想这样做,很想,但向来身体早大脑一步的身体始终未有依从大脑的指示行动,仅隔着那扇不断被雨水冲刷的滑门,看着那俱形显孤单的背影逐渐变小,看着那俱越看越眼熟的背影逐渐走出她的视线范围……
她一直看着,一直……
当她回过神来时,她微讶的发现那个为她送来货件的人……
在她不为意间,带走了她的心。
※※※
一切都该结束了,他们之间的……
连带那份埋藏了十年的感情都该结束了。
闔上眼目,他不该再梦见遥远过去的种种,不该,但他还是梦见了……
梦见了那抹总是在日光的包围下奔走的小小身影,总是硬拖着他跑的小小身影……
「王、子,你给我跑快一点啊——不然蛋都给别的傢伙扭清光了——」她恶声恶气地道,清汤掛麵头的两侧在她剧烈的奔跑下左摇右摆,间接令她因生气而微鼓的圆脸看起来更加可爱。
或许,他会喜欢看她生气的模样,是因为最常看到的就是她生气的样子。
她很常笑,很少对别人生气,所以,他真是希望能够透过她生气的表情感觉到自己在她眼中是特别的,和其他人不同。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付出再多都不能够让她感到满意,正如他怎样努力跑都不可能达到她的标准一样。
「嗄、嗄……佩、佩慢一点啊……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王、子!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没用啊?你这样子还算得上是『王子』吗?」小女孩斥责道,抓擒他左腕的小手更用劲往前一带,逼得他狼狈非常的走了几个大步。
「嗄、嗄……又、又不是我想、想叫做『王子』的……」
「跑快些,赶快拿出你斗牛的干劲来——」小女孩命令道,毫不理会跟在后头的小男孩已喘得像哮喘一样。
小男孩一脸委屈,但还是倔强的抿着唇,拿出吃奶的力来追赶她的步伐,无奈最终都是喘气如牛收场:「嗄、嗄……」
「王、子!你怎么跑得这么慢!」
「我嗄、已经嗄尽了力了……」
「你哪里有尽力?你打篮球时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小女孩愤怒道,听得小男孩苍白的面色微变,并因为脑袋被汹涌的疲惫冲击得没法正常思考,致使鲜少地迟迟嚅囁不出个所以来:「我……那、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什么?!」小女孩不耐地吼问,唬得他一阵心虚,于瞬间成了一个小结巴,平日的伶牙俐齿不知跑到哪里去。
「那嗄、是因为……因为……还、还是没什么了……」
「既然没什么就赶快给我跑——我今次一定抽中狮子王——」
震摄于她的气势下,小男孩怯懦应声,强忍着强烈的不适感,继续挪动过劳的双腿紧随她的步伐,哪管呼吸越来越艰难:「我嘎、嘎嘎知、道了……」
小男孩一直听话跟着跑,一直,直到他喘气喘到不能再用哮喘来形容,直到他的身体快撑到极限,快因为心跳过快而產生强烈乾呕感时。
「到了、到了!我威风凛凛的辛巴狮子王啊——」
乍闻刺肤的空气载来雀跃的女嗓,腕门上的粗鲁箝制松开了,随着加诸在他身上的蛮力消失,他被逼着逕行紧急剎停脚步,放任落寞的冷空气取代她五隻带温的指,绕缠他的腕门。
颓然望了望腕上鲜红色的指印,他稍嫌尷尬的收回那隻凝滞于半空中的手,拖着不争气的虚弱身躯走近那个埋首扭蛋的小女孩。
「嘎、嘎……佩、佩抽到了吗?」
宛若在看杀父仇人似的,小女孩怒瞪着掌心里的扭蛋,气冲冲地道:「啊!怎么又是沙祖的……」她两腮鼓得更厉害,宛若差一点就会爆开似的。
循着小女孩愤怒的眸光看去,他在扭蛋里看见一隻尾巴很长的蓝色犀鸟。
「沙、沙祖不好吗?」小男孩探问,嗓音因为呼吸尚未畅顺过来而带喘。
把不顺眼的扭蛋硬塞给他,小女孩边口气不佳地问,边自裤袋里掏出另一枚银币投币再接再礪:「沙祖有什么好?!」
「沙、沙祖是三朝皇家顾问啊……」小男孩善意提醒,可得到的是显然是迁怒的回应。
「皇家顾问又怎样?当然是当王的好!」小女孩恶声应话,眼光怨懟的盯着扭蛋机里大盘扭蛋不放。
小男孩心里驀地一沉,捺不住开口探问,但那把故作讨教的嗓音乍听起来有点闷闷的:「但当王的都要听皇家顾问的,不是应该皇家顾问比较好吗?」
「怎好?一点都不好,我很想要辛巴啊——」小女孩忿恨地道,转念马上因为新鲜出炉的扭蛋不合她意而暴怒出声,那隻看似胖嘟嘟的小手仿若能掐爆该枚倒楣的扭蛋。「啊,为什么又是沙祖的?这台机里头放满了沙祖的?!」
眼看小女孩又情不自禁地隔着塑胶蛋壳虐待无辜的沙祖,小男孩身同感受地感到尚未发育完全的身躯有点痛,并且为三番四次备受歧视的沙祖说好话:「……你为什么不想成是你命中注定要抽中沙祖?」
结果,他一番好意的劝喻遭到非常严厉的指责,就被她用手指指着鼻子来问责:「怎可能命中注定?王子你别诅咒我,我命中注定是要抽中辛巴的!」
她气冲冲如头盛怒中的小肥羊,吓得小男孩提醒的嗓音因紧张颤了两颤:「但……你又抽不中了……」
叮嚀的言词一落,小女孩情绪更激动了,儼如一座活火山似的爆了又爆。
「怎么又是沙祖的?!」小女孩破口大骂,圆脸几乎贴到扭蛋机上头:「我明明看到里头还有很多角色,为什么我次次抽到的都是沙祖?!」
乍看她一副随时使用暴力的模样,小男孩立即伸手拉她:「佩、佩……」
可指尖还未碰着她的衣角,她已动手蹂躪那台根本不会反抗的扭蛋机——
「这台烂机是在耍我吗——」
她两手抱着扭蛋机猛前后摇晃,她的手臂很短,但却蕴藏鲜为人知的爆炸力,摇得扭蛋机频频发出相当悽惨的哀号。
小男孩已立即作出应付操施,七手八脚的拉走她,可还是因为敌不过她的蛮力而被狠狠甩开,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深明自己的力气远不及她,小男孩连忙用骗的:「佩、佩!住手!你这样做是破坏公物!我妈说好孩子不可以破坏公物的,不然会抽不中想抽的——」
小女孩闻言立即停下残害扭蛋机的动作,否认道:「我没有破坏公物!」但短小的两臂却慌慌张张的环在胸前,像是要掩饰自己不久前的罪行似的。
果不其然,小女孩于下一瞬附上了一个听似合理,实则很不合理的说法来掩饰自己的罪行。「是这台机坏了,我为人善良有爱心才替它修理修理——」
纵然他早已习惯她爱卸责的行为模式,但还是不住小声调侃一句半句……
「……我觉得这样做只会令它坏得更厉害。」
他自问自己呢喃的嗓音很小,不可能被听见,但还是被她洪亮的嗓音唬住了。「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小男孩昧着良心地道,他表现得有点不自然,看起来有点心虚,但小女孩压根儿没发现到这一项,还完全相信他的话。
「是这样啊?」
不过小女孩的焦点很快便重新放在恐吓扭蛋机上头。
「啊,这台机真是超讨厌——我真想把它拆掉!」
深明她说到做到,小男孩慌忙出言劝阻,再一次说出用来瞒骗三岁小孩的蹩脚谎言:「不能拆!会被员警叔叔逮捕的——」
而她显然不是省油的灯,鲜少地质疑他的话:「这里都没员警叔叔——」
见状,小男孩立即装佯慌张的模样,惊惶地道:「我妈说员警叔叔专捉帮忙修理扭蛋机的小孩子——」
「为什么员警叔叔会专捉帮忙修理扭蛋机的小孩子?!」小女孩几乎是尖声问道,绝对有理由怀疑是很想「好好帮忙修理」扭蛋机。
「因为法例规定成年人,即过了十八岁才能帮忙修理扭蛋机——」小男孩言之凿凿地道,令小女孩信以为真,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两条蓄势待发的臂。
「竟然是这样?但这台机真是很讨厌——不好好修理一吨会不舒服——」
是扭蛋机会不舒服,抑或是她会不舒服?小男孩当下很想问,但最终都没抖出他理解不来的地方,有的就只有低声下气的劝諫:「讨厌就别抽啦……」
无奈小女孩固执得像个小昏君一样拒绝纳諫。
「不行!今天一定要抽到!」
使得小男孩无奈至极,而最无奈的莫过于是……诡异地理所必然的一句。
「王子你来抽!」
任命来得颇为突然,惊得小男孩慢了大半拍才找回自己轻微带颤的嗓音。
「为……什么要我来抽?」
「因为我抽不到!你作为老师就要帮我——」小女孩不假思索地答,口吻依旧是令人费解的理所当然。
令他难以说拒的理所当然。
「但……我只答应教你小提琴而已……」小男孩战战兢兢地提醒,可得到的依然是,不,应该是比上几回还要来得理所当然数倍的理所当然口吻。
「我不管,教小提琴的都是老师,是老师就有责任替我抽狮子王——」
纵然搞不懂两者的关联性在哪,但小男孩无奈点头应允她不合理的要求。
「……好吧。」
小男孩如临大敌的盯着该台扭蛋机好一会,才战战兢兢的伸手接过——不,是被逼接过小女孩硬塞过来硬币,投进扭蛋机里,然后开始运命的扭动。
咯咯咯——
一隻扭蛋就这样滚了出来。
一隻载着黄毛小幼狮模型的扭蛋就这样——
?!
还没来得及取过扭蛋察看,一隻小手抢先夺过他的成果,还衝着他耳畔大呼小叫,好不兴奋雀跃:「哈,是辛巴、是狮子王啊!做得好啊!王子!你是怎样抽到的?」
「……我也是碰碰运气而已。」小男孩无奈地应道,事实上,这个问题,他都想问,有衝动傻到跑去问扭蛋机。
可他最终都没做这种没回应的蠢事,皆因他的注意力全都投放在那个连人带扭蛋扑抱他的小女孩身上。
「谢谢你啊王子,你果然是我的好老师、好兄弟——」
好老师、好兄弟啊……
犹记得那天,他头一遭获得她首个拥抱,一个强而有力,撞到他五脏六腑几乎要移位的拥抱。
那天,胸口被撞得很痛,内脏也有点痛,但他却诡异的痛得很高兴。
犹记得那天,他意识到他想当的不仅仅是她的好老师、好兄弟而已……
那年,他们十岁,还在唸小学四年级。
那年,是他替她抽狮王。
今年,他替她逮着狮王。
不管是过往抑或是现在,他的存在都是为了替她取得她想要的,仅只如此,没有其他了。
这一点,他理应一早认清,不该对成为她想要的人而有多馀的奢想。
所以,一切都是时候结束了。
无论是过去的她,抑或是现在的她,都该在他的生命里结束了——
头崩欲裂。
随着她的拥抱越来越紧,身体越来越重,连带头颅亦变重,如坠百斤铅。
在他的头颅将要爆开之际,一把熟悉的男嗓灌入耳际,打断他的梦境。
打断那个总有能力诱使他沉沦下去的梦境。
「子轩、子轩,给我赶快醒过来——」
思绪迅速回巢,他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满担忧的熟悉面容,一张他对了二十多年的英俊面容,一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容。
「哥?」王子轩惯常开口唤对方,可唤叫刚成音,便惊觉自己的嗓音沙哑难听。
「你还好吧?」王子骏关心问道,纵然一脸忧心忡忡,眉宇间始终迸发出震慑别人目光的霸气来,有别于他一身教人联想到很虚的弱气。
明明拥有同一张脸,明明是长得如此相像两个人,偏偏性格却大逕相庭。
要是彼此的性情能够交换的话,她应该会喜欢上他吧……
应该会……
偶尔间,他会不住这样想,即使知道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想到这,一阵苦涩味涌上喉头。
「我很好啊……只是头有点重……」王子轩涩声开腔,这回不但嗓音遍佈沙石难听,喉咙也乾得要命,连抬高手压住泛痛的额际都做不到。
他现下的模样应该很虚吧?
几近是不由自主的,脑中闪过她说他虚的画面。
他想嘲笑自己的可笑,却悲哀的发现自己连牵唇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来。
王子骏伸手探向王子轩的额,结果探来烫人的体温:「你发烧了——」
「发烧啊……」
不知怎地,他忽然觉得发烧也不错。
头颅重如泰山压顶,压得脑袋没法正常思考,没法再回想他曾经珍视过的一切,也没法再因为记忆中的一顰一笑而有情绪起伏。
这样的情况,他梦寐以求已久。
只有这样的情况……胸口才不会感到疼痛不已。
「你昨天是不是淋过雨?」王子骏微恼地探问,字里行间的篤定成份佔多,再加上眸光尖锐,盯得他心中一虚,得嚥了一口唾液才能逼出声音来:「没啊……」
逼出一句假话。
他习惯撒谎,也习惯周遭的人包括她在内都会信以为真,可情况落在跟他同一天出生的兄长却成了另一回事。
「别骗我,我们是挛生的——」王子骏厉色大吼,铺天盖地而至的霸气,逼得他喉头不禁一酸,好一会才能自喉间溢出声音来:「……是有淋过……」
他回应的声音很小,接近无声的气音,但对方还是因为有能听见他为话而勃然大怒。「你在搞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向都不好——」
这说不定就是别人口中说的专属于双生的牵畔。
「我只是忘了备伞而已……」王子轩再次强行逼出声音来,但出来的声音依然跟气弱柔丝四隻大字脱不了关係。
「忘了备伞你的头,你以为我是你妈会蠢到相信你的谎言?」王子骏蹙眉教训道,但恶言恶语下透着他能够感受到的关心,使得他喉头又是一阵泛酸。
「……我只是凑巧想起了一些咸丰年的事而已。」王子轩轻描淡写地道,嗓音极轻,心情却很是沉重。
敏锐的察知对方意指什么,王子骏当机立断,下达指令:「是咸丰年的就别再想了——」
乍见兄长一如既往的霸气十足,王子轩羡慕得很,想试着让自己应得多一点男子气慨,但出来的效果依然是相当弱气:「我都是凑巧想起而已……」
抚额重重叹了口气,王子骏试着敛下脾气安抚自家弟弟,但出来的口吻依然很衝,是恨铁不成钢那种教训口吻:「子轩,那个清汤掛麵都移民移了快十年了——要是她掛念你的话,就不会连一封信都不寄给你这么狠——」
心扉不禁一颤,纵然很高兴兄长愿意替自己抱打不平,纵然很想得到兄长的安慰,纵然……还有很多纵然,但……
这刻的他偏偏不想像平时一样饰演受害人的角色。
至少这一刻不想。
「她不是不寄信给我……是我之前怕她找上门没给她家里地址而已……」
一丝错愕自深邃的乌瞳闪掠,王子骏又枪口朝外的指责道,口气没缓上多少,对于话题女主怨念甚深:「……就算寄不到信也总会打一两通电话吧?」
心又是一震,王子轩强忍着强烈不适感,轻吁了口气才道:「我怕她打来时,我们都不在,是王老太太接,到时会穿帮……所以我也没给她电话……」
尔后是一刻令空气停止流动的静默。
纵然对方没再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像败给了他似的抚着额重重叹了口气,但他还是敏锐的嗅到空气里丝丝恨铁不成钢的气味。
正因为嗅到,正因为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他忍不住开口向眼前这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道歉:「对不起……哥……我令你很失望吧?这么厉害的哥哥背后竟然有一个这么失败丢人现眼的弟弟……」
王子骏闻言神色一凛,喉头感性紧缩了下才将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我从来都不觉得你失败——失败的是那个清汤掛麵——她根本不值得你爱——」
心门又是不争气地颤了两颤,王子轩嚥下有点呛人的酸涩,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不值得我爱啊……我都希望自己是这样想的……」
那就不用感到胸口紧窒到快呼吸不了……
或者是双生都容易感受到对方所感受的,王子骏骤感喉间带涩,情绪波动,得稍为调整一下忿激的心情才能再度开腔:「她根本分辨不到我们谁是谁,不值得你掏心掏肺对她——」
此话一出,喉际又是一阵酸涩氾滥,王子轩得花上很大气力才能成功颤出声音来:「她分辨不到是因为我们长得太像……」
「就算长得再像都有点不一样——」王子骏不以为然地道,口气衝得很,显然对话题女主角诸多不满已久。「看不出这一点的人都不值得你爱——」
王子轩听罢心又是一震,但内心深处始终没法强硬起来。「的确……」
即使他认为兄长说的话很有道理……
「子轩,像她这种大剌剌的女生不适合你的——她根本不会察觉到你的付出——也不会珍惜你背后为她做的种种——你应该找个细心的女生来爱——」
即使他知道兄长说的都是事实,他还是会觉得是自己配不上她,而不是她不适合他……
「细心啊……哥喜欢像她这种大剌剌的吗?」
「不喜欢——我最讨厌女人没女人的样子——」王子骏斩钉截铁地道,那个对男性化女生决绝的模样跟皇上有点相像,引得他不禁失笑了,虚弱地牵起唇失笑了,笑自己还嫌自己不够伤,非要想些人和事来让自己伤得更重。
「哈……我们果然是有一点不一样啊……」
「是很不一样,看不出这一点的人都没资格对我们评头论足——」
心又是一抖,王子轩得深深叹口气,才能将屯积于胸间的负面情绪吁出体内,并打趣道:「哥……要是这样说的话,王老太太是不是不值得我们爱?」
「老妈是不同的,她十月怀胎生我们的,要是她不肯在肚皮挨上一刀的话,就没有我们了——」
「也是的……要不是有她的话,我们早就同生共死了,哪里能在这里聊什么值不值得爱的问题?」
「明白就最好,我现在去拿退烧药片,你给我乖乖的躺着别动——」</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