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疑我?”齐羽仪痛心疾首,“小四,从小到大,我骗过你没有?你凭良心讲。”
“没有吗?”冯京墨冷冷地问,“真的没有吗?”
“小四,”齐羽仪痛苦地拧紧眉头,“你还是我的小四吗?为什么你认识了那个慕白术你就变了。你把我的小四还给我,”他咆哮道,“你把我的小四还给我——”
冯京墨后退半步,枪口离开几寸,却依旧直指齐羽仪的心口。
“是我变了吗?子鸿,还是你变了?”
他们在对峙中沉默,齐羽仪的眼神和表情瞬息万变,而冯京墨却像一樽冰雕。他隐没在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是封冻的寒冷。
“小四。”齐羽仪突然普通一声跪在冯京墨的面前。冯京墨没有料到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变故,不由自主的又后退半步。但他另一条腿还没来得及动就被齐羽仪抱住,齐羽仪半张脸贴在他的大腿上,仰着头望向他,满脸痛苦和悔恨的纠结直刺冯京墨的眼底。
“小四,我错了。”他痛苦地表情都有些狰狞,“我就是想让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不能没有你。”
“小四,”他垂下头,滚烫的嘴唇贴在冯京墨的大腿上,寒夜里,都烫得让冯京墨下意识肌肉一弹,“我爱你,小四,我爱你。”
“我要你,你是我的。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小四。”他近乎痴缠地呢喃着,隐藏着偏执的疯狂,冯京墨起了一身寒栗。
“爱我?”冯京墨沧然一笑,笑容转瞬既逝,“害死我爹,给我打吗啡,把我送给山本,都是因为爱我?”
他缓缓蹲下来,揪住齐羽仪的衣襟,直勾勾地盯着齐羽仪,似乎想要一个答案。
“我没办法啊,”齐羽仪一把抓住冯京墨的手腕,“奉系,皖系都在通电要求我爹下台。北边又打输了,奉系打过来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能牵制住他们的只有日本人,可山本一定要你。”齐羽仪的眼睛慢慢发红,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狠戾,“我想尽办法和他周旋了,但他就是不松口。再拖下去,我们就都要完蛋了。”
“所以,我爹就必须死,我就必须被送上山本的床?”冯京墨咬着牙,嘴里已经有了血腥气,“齐羽仪,对你来说,我算什么,对你爹来说,我爹又算什么?”
齐羽仪张嘴还想说,但对上冯京墨的视线,张开的嘴又缓缓合上。
“所以,一切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对吗?”冯京墨又一次举起枪,“那我陪你一起去死好不好?”
“我做错的事,我还。你做错的事,你还。行吗?”冯京墨又变回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眼角却在月光下反射着亮光。
“行。”齐羽仪慢慢握上冯京墨的手腕,起初,还有些发抖,随后,突然就坚定了。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捏得冯京墨隐隐作痛,“死吧,一起死吧。有你陪我,我也不亏,是不是?”
“去死吧,去死吧,啊——”齐羽仪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起来,他拽住冯京墨的手腕死命往一边甩。冯京墨禁不起他这样的突然袭击,手里的枪飞了出去。
不仅枪,人也因为惯性摔倒地上。两人扭打起来,冯京墨身体还虚着,只几下,就被齐羽仪困住。他把冯京墨的双手反扭到背后押住,腾出手摸上他的脸颊。
“小四,死有什么难的,活着才难。”他的手慢慢从冯京墨脸上划过,随后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冯京墨的喉结暴露在齐羽仪的视线中,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你知道我在找你吗,所以你回来了对吗?”齐羽仪的视线迷离起来,带着说不尽的缱绻,“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他俯下身,张口咬住冯京墨的喉结,冯京墨剧烈地挣扎起来。齐羽仪慢慢往上移,在冯京墨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他慢慢凑近冯京墨的嘴唇,冯京墨直觉一阵作呕,他发疯般地在地上蹬起来,泥土地上被他蹬出深深的痕迹。
“放开他。”不知从哪里传来声音,纠缠中的两人都没有注意。
“怦!”随着一声巨响,泥土在两人的身边炸开。
“放开他!”这次的声音终于让他们听清楚,两人扭头,同时震惊。
“阿白?”冯京墨失声叫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冯玉灏,你王八蛋!”慕白术握着枪撕心裂肺地叫道。
那杯水进口他就察觉出了异常,所以没有咽下去,水在嘴里过了几遍,他百分百确定里面被放了什么,同时,也确定了冯京墨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冲出去找人,早已不见踪影。慕白术疯了,巨轮离开码头的一瞬,他爬上船舷跳了下去。
“你说过不再抛下我的。”他早已泪流满面,“你觉得我一个人去英国能过得好吗?”
“你打算和他同归于尽?”慕白术根本不给冯京墨说话的机会,“你想过我吗?你问过我答应吗?”
“冯京墨,”慕白术大喊,“你要死也只能和我一起死。”
“阿白…”冯京墨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们二人隔空对视,仿佛跨越了生死。他们的眼中只看得见彼此,除此之外,再也容不下别的。
冯京墨想,他这一辈子,真的再也逃不过慕白术这个人了。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他们再也不会分离。
冯京墨终于笑了,慕白术在他的笑容中沉沦,他痛恨自己又一次如此轻易就原谅了抛弃。可又能怎么办呢,他这辈子,也许永远也没有办法对冯京墨硬气心肠了。
齐羽仪被滔天的嫉妒和憎恨吞没,他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眼中是要吞噬猎物的疯狂。
无论是冯京墨和慕白术,都直到齐羽仪拔出腰后的枪时才察觉。黑洞洞的枪口相对,慕白术和齐羽仪在枪口之上,看到了彼此。
“阿白——”冯京墨扑向齐羽仪。
“怦!”
一个月后,即将开往重庆的长江游轮,顶层的套间里,走进一群人。他们各个都是西装革履,头戴礼帽。礼帽檐扣得低低的,几乎看不清面容。
其中一个人似乎身体不太好,一左一右都有人搀扶。一进房间,他便被扶到床上躺下。
“那个,”他左边那人摸了下帽檐,“我们先回房了。”
床上那人立刻投去炙热的目光,这人却只当没看见。一瞬间,房间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好像这里有什么吃人的怪兽一般。
“我送送他们。”那人撑起身子,想下床。
“冯四,你给我躺好。”方才一直在右边扶着他的人,立在床头,一声猛喝。
那个冯四立刻乖乖躺好,动都不敢动。
“送什么?一艘船去重庆,有什么好送的。”
“阿白~”床上那人抬起手,就这么悬空等着,似乎慕白术不过来他就永远不放下。
慕白术最终还是没有熬过他,过来握住他的手。
“阿白,翔君说我已经没事了。”冯京墨撒着娇说。
“他说没事没用,我说没事才行。”慕白术依旧冷着脸。
冯京墨一口气被堵回去,讪笑着说,“你这也太不给翔君面子了。”
“给他面子?”慕白术轻哼一声,“我还没跟他算他和你联手算计我的事呢。”
那天,他打出的子弹射中了齐羽仪,而齐羽仪打出的子弹却射中了冯京墨。他抱着浑身是血的玉灏,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在那一刻,他打定了主意,如果玉灏不在了,他也绝不苟活于世。
可还没等他想完,张中翔和喜顺出现了。他们是听到枪声赶过来的,慕白术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
等冯京墨醒来以后,他们在慕白术的逼问下坦白了一切。冯京墨把手上的钱一分为二,一半交给了周老板带去英国,让他好好照顾慕白术和京钰。一半给了韩先生,让他转交给组织,并且说好,在解决了齐羽仪之后带着喜顺一起去重庆。
慕白术差点被活活气死,那段日子,冯京墨重伤逃过一劫,张中翔,喜顺,连韩先生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这时,他们才知道,平时和和气气的慕白术动起气来会那么可怕。
“阿白,还在生我的气吗?”冯京墨晃晃他的手,“我已经承认错误了,原谅我吧。”
慕白术深深地凝视他,“你从来没想过跟我一起去英国对吗?哪怕是报了仇,你也选择去重庆,而不是去英国找我。”
这是他心里的一个结,无数的日日夜夜,他不断在为冯京墨找借口,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玉灏这是抛弃自己了吧,如果不是他警觉,他往后的人生都不会再有冯京墨这个人的存在了。
“国家需要我。”冯京墨垂下头,轻声说。
“那就不需要我吗?”慕白术不接受这个说法,“你可以选在带我一起去重庆,为什么不?”
冯京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声苦笑,从他醒来之后,就发现慕白术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咄咄逼人,不再像以前那么好唬弄了。
“你值得更好的人生。”冯京墨说。
“什么是更好的人生?没有你的人生怎么会好?”慕白术捧起冯京墨的脸,一直以来,他们都在默契地回避一些问题。可他决定不再回避了,腐烂的伤口,不去看,并不会消失。“玉灏,你在介意什么?那些我们分离时发生的事吗?”
冯京墨的视线遽然游离起来,他的下颌微微发颤,继而整个人都开始战栗。
“我不问,玉灏,我不问。”慕白术用力捧住他,不让他逃。“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都不问。”
“我只想让你知道,”他强迫冯京墨看他,“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无论你想不想让我知道,我都无所谓。”
“我只要你,”他的视线温柔而缱绻,带着无限的深情,“我只要你,这辈子,下辈子,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船体晃动了一下,启航了。慕白术没站稳,扑进冯京墨的怀里。冯京墨搂紧了他。他们即将去往未知的地方,过全新的人生。在那里,他们也许会经历枪林弹雨,也许会九死一生,但只要他们的双手紧握,他们就不会不安,不会惶恐。
人生总会有终点,或早或晚,或甜或苦。而我只求,那一刻,你我并肩。
※※※※※※※※※※※※※※※※※※※※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