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周老板换跟包儿的啦。”隔壁厅的马老板正好路过,撇了一眼里面,看见是梅老板和周老板,隔着门打了个招呼。
周老板和韩先生的心里咯噔一下,果然,领路的下人回头看过来。从一进门,韩先生就看出这个下人不是一般下人。他额头上有个箍状的印迹,应该是由于一直戴帽子产生的。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军帽。
韩先生猜,应该是他们不想让人看见有士兵,所以都让士兵都装成下人。
“马老板是多久没见周老板了,”梅老板笑盈盈地回了一句,“这两个跟包儿的都换了多久了。”
马老板脸上讪讪的,他的咖位比两位老板差得太多,被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多留,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那个下人招呼了人上茶,说句两位老板歇着,带上门出去了。
这下清静了,却没清静多久。没一会儿,有人敲门,梅老板的跟包儿的开门,进来几个人。领头的一进来就陪笑,朝两位老板做了个揖。
“打扰两位老板了,”他陪着笑说,“为了安全起见,今儿所有人都得搜个身。”
梅老板的跟包儿当场就翻脸了,领头的连连赔罪,却不肯松口,说是所有客人都一样搜身。韩先生认出这是齐羽仪的人,倒是放了心。本来他们并不确定山本会不会来,现在看到这样的防范,八九不离十肯定是会来的。
两位老板都是好说话的人,喝住了自己人,示意来人随意,只说应该的。领头的又告了罪,才让人上来搜身。这一搜,就搜出点意思。梅老板连着梅老板的人就是走个过场,轻描淡写地摸了几下就过去了。到了周老板这儿就不同了,边边角角,旮旮旯旯,除了对周老板还算客气,对几个跟包儿的简直恨不得扒光了搜。
这里头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会长是梅老板的戏迷,全上海都知道会长捧梅老板,他们不敢得罪。另外一个,是齐羽仪特地吩咐他们为难周老板。齐羽仪早就看周老板不顺眼了,从听说冯京墨带着慕白术陪他去北平,还大肆给他捧场开始。
这几个负责搜身的得了齐羽仪的吩咐,当然尽心尽力。搜完身,领头的那个又看向放在墙根的行头箱。
“这些也得打开看看。”他谄笑着说。
周老板不敢阻拦,生硬地说句让他们随意。他们得了鸡毛,真的当令箭一般,一个箱子一个箱子打开查看起来。韩先生面无表情地和周老板对视一眼,一颗心吊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心理作用,他们进来就把装了枪的箱子放在最里面,但也只是拖延片刻而已。眼看着他们离那个箱子越来越近,韩先生和他的帮手不着痕迹地默默挪到周老板身前。
他们今天在外面安排了充足的人手,用来接应他们。这么些人还有一个作用,就是万一事情败露,他们会拼死把周老板平安无事地送出去,而接应的人会马上把周老板送出上海。
手伸向揪住他们心的最后一个箱子,周老板的脸色已经有些撑不住地发白了。就在那只手将将落在箱盖上的时候,一直一言不发的梅老板突然将手上的茶盅重重一放。
厅里的人都惊了一下,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梅老板沉着脸,眼中是毫不隐藏的愠怒。他轻抬下巴,朝那个箱子点了一下。
“那个箱子是我的。”梅老板冷冷地说,“周老板好脾气,我脾气不好。我的箱子除了我的人,谁也不许动。”
那领头的表情僵了一下,两位老板的箱子放在一起,这只明显是靠在周老板这堆这边,他理所当然以为是周老板的。没想到梅老板说是他的,这么看倒也不是没可能,本来两堆就放得很近。
他的心思还没动完,梅老板已经开始对着其中一个跟包儿的吩咐起来了。
“去跟会长说,今儿我唱不了,改天我亲自跟他赔罪。”
说完又朝其他几个说,“收拾东西,走。”
“唉。”
这些跟包儿的平时都是耀武扬威惯了的主,早憋了一肚子气了,无非是有梅老板在,不敢造次。如今梅老板发威了,他们立刻狐假虎威起来,站起来就开始收拾。
这几个来搜身的慌了,都去看领头的。领头的哪敢让梅老板就这么走了,连忙挡在梅老板身前讨好道。
“梅老板,您别动气。是我们毛手毛脚的,要是您走了,会长还能饶了我们吗。”他朝其他人使个眼色,那些人立刻去拦那些跟包儿的。“谁敢动梅老板的东西,您消消气。我们这就走,您和周老板歇着,歇着。”
几个人狼狈而去,周老板逃过一劫,有些惊魂未定。他和韩先生对视一眼,并不确定梅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韩先生并没见过梅老板,心里更没数了。
梅老板倒是镇定自若,他说一句,“我要勾脸了。”跟包儿的连忙把家伙都放好,退了出去。梅老板勾脸不让人在,勾完才让人进来伺候换戏服是人人都知道的规矩。
周老板一看,也让自己的跟包儿出去。两人背对着勾脸,周老板有心事,手上的动作慢了不少,梅老板都勾完了,周老板才勾了一半。
梅老板放下手里的笔,从镜子里往后看,周老板的心不在焉一览无遗。他暗暗勾了勾嘴角,又抬头看向镜子里。
“周老板。”梅老板轻轻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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