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见了,中午我请你去对面的小馆子吃吧。”
这里的医生都不喜欢吃食堂,但凡能抽得出空,都喜欢去医院对面的小馆子吃饭。惹得对面整条街都开了各色的小饭馆,本帮菜,江淮菜,川菜粤菜湖南菜,样样都有。这番一闹,医生们又开始心烦去吃哪家了。
慕白术倒是无所谓,食堂的饭菜他也不觉得难以下咽,不过今天他要跟翔君说漱秋的事,总是清净点的地方好,便点头应了。
他收好笔,两人一起洗了手,翔君用的医院统一提供的香胰子。慕白术不喜欢那股味道,依旧自己带了皂角。洗干净手,两人一起沿着小径踱步,日头晒,他们情愿绕些路从小花园里走。
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两边竖着木头架子,顶上绕满了葡萄藤,在日晒的正午,难为辟出一块清幽静地。现在这个时节,葡萄藤上已经结果了,一串串碧绿的小果子还没有长开,紧紧密密地团在一起。个子小小的,果皮还没变透明,叶片间散落的阳光细细碎碎的,落在上面,像是还未经精琢的青玉摆件。
慕白术瞧着这些青葡萄可爱得很,忍不住伸出手指,他一串一串一一点过,好像在点卯一样。
“怎么,馋了?盘算着熟了来偷吃么?”张中翔故意调笑。
慕白术斜乜他一眼,不理他。但张中翔这句话让他想起喜顺跟他讲的故事,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冯京墨,每天早晚仰着头,认真地数着枇杷树上的果子,谁也不让偷吃。
慕白术忍不住弯了眉眼,好想看看,一定…比这些小小的青葡萄还要可爱。
张中翔知道慕白术什么都好的脾气,也没有问他的意见,直接领他进了饭店。跑堂的迎上来,堆着笑打招呼,“张医生来啦,楼上还有一间雅间,好不好?”
张中翔颔首,跑堂的乐呵呵地转身带路。慕白术见是个川菜馆子,上楼的时候轻笑,“刚才一路喊热,怎么还特地来吃川菜了,不怕辣一身汗吗?”
张中翔听见了,扭头看他,也笑,“就是要出一身汗才好,这不是你们中医的理论吗,十洲先生是故意考我功课吗?”
跑堂的老早掀了棉布帘子等他们,他们收了说笑,加紧几步,一前一后入了座。跑堂的扯下肩上的布,在小方桌上擦抹起来,又问张中翔,“张医生,老样子可以吗?”
“小鬼精,”张中翔笑骂跑堂的,“什么老样子,我跟你很熟啊。那就老样子,我看看你能上点什么东西。”
跑堂的笑着答应,又问,“要酒吗?”
张中翔这回直接拿了筷笼里的一根筷子,敲在跑堂的脑门上,“下午还要看病,喝什么酒,我看你是脑子昏掉了。”
跑堂的一吐舌头,退出去了。慕白术看着他们这一来一往有趣得很,因而问到,“翔君经常来这里吗?”
张中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说,“这里味道不错,价钱也公道,很多医生都喜欢来。”
慕白术见他不愿多说的样子,便也不再追问,自己打量起这个小雅间来。雅间里没有什么看头,倒是外面,这里的房子矮,两楼正好和梧桐树差不多高。这里的房子又贴近街面,梧桐树的枝桠正好伸到窗户外面。
碧绿的叶片像手掌一样堆在窗边,润眼得很,风过的时候,还发出簌簌轻响。叶片之间,结了一些小毛球,杏子大小,毛茸茸的,触手可及。高处的树荫正好投在窗内的方桌上摆动之间,清风袭人。
慕白术被眼前的一颗小毛球吸引了视线,心里痒痒要不要去采下来。还没等他下定主意,跑堂的进来了。他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是一盘夫妻肺片,一碗口水鸡,还有一壶茶。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回,这次是水煮鱼和麻婆豆腐。
跑堂的又要出去,被慕白术叫住,说菜够了。跑堂儿笑回,有数儿,还有一个回锅肉就全得了。慕白术看着那个水煮鱼斗大的碗,一个菜占了有大半张桌子,不禁朝张中翔苦笑,“这么大,我们两个如何吃得完。”
张中翔自顾自擦筷子,擦干净一双,先递给慕白术,又拿出一双擦起来,“吃吧,你得多吃点。你家那位见天跟我唠叨,我家十洲爱吃鱼。”
慕白术被你家那位和我家十洲这八个字噎到,话说不出来,耳朵尖儿倒偷偷红了。
跑堂的终于把菜上齐,说句您二位慢用,替他们把帘子放下来。慕白术一直搁着筷子没用,见人走了,才从内兜里把漱秋托他转交的信取出来。
他原想调笑一番,这么厚的信可媲终天之思了,可又见张中翔面上淡淡的,并无多少喜悦之情,便把调笑的话咽下,老老实实把漱秋的话转述一遍。张中翔一直默默听着,若有所思的样子,及至最后一句。
漱秋说,大家都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理应互相照应,互相扶持,万望翔君三思。张中翔听了,陷入沉默,久久不语,许久才像是想起了是在请人吃饭,提起筷子夹了一块鱼,先放到慕白术盘中,“吃饭,吃饭。”
慕白术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动,他慢慢挑着鱼刺,等张中翔也动筷了,才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翔君同五小姐,是在胡同里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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