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吗?”
冯京墨的车缓缓行驶在树荫婆娑的大路上,真的入夏了,即使在树荫下,依旧燥热难捱。正是日当午的时分,太阳光像是带了灼人的火头,连树荫都是枯脑焦心的劲头。
一大早周府的拜帖就送来了,周老板今日在家中设宴。周老板的家,岂是随随便便的人能去的,更不用说在家中设宴了。冯京墨只能想到一个理由,外头再怎么清净,毕竟隔墙有耳。
这一来,似乎又让他的猜想多了几分可靠,他不担心周老板了,反而有些担心慕白术。
“会不会觉得有些对不住松童?”
慕白术摇摇头,他昨天晚上一夜都没睡好,辗转反侧。他也以为自己会犹豫该不该这么做,可冯京墨走了,他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做,才能天衣无缝。
“松童不会怨我的。如果周老板真的和松童的身世有关,我势必要替他弄清楚。一切都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若不是因为与松童走散,四少也不会让我李代桃僵。等找到了松童,自然一切完璧归赵,没有什么对不住松童的。”
“况且,”慕白术摸上自己的胸口,隔着衣服抚摸那块玉坠,“混乱之中,玉坠莫名落在我手,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吧。我只担心,能不能做好。”
喜顺拐了个弯,驶入了马斯南路。一样的法国梧桐,这里的却更阴翳,遮天蔽日的,生生带出了几分凉意。冯京墨一只手伸出窗外,五指张开着,像是在感受凉风。过了一会儿,好像是舒服了,眼皮半瞌起来,懒洋洋的。
前面不远处,样式各异的小洋楼已经能隐隐约约瞧见个影儿了。直到车拐进弄堂,远远看见立在大日头下候着的门房,他才百无聊赖地收回手,正襟危坐起来。
“不怕,不成也没什么事。周老板也不是青帮的,不会吃了我们。”
周老板的洋楼是85号,隔壁87号就是梅老板的宅子。虽然是紧邻着的,却是一西一英。梅老板的西班牙式花园洋楼,黄墙红窗,幽静异常。至夏的日子,一看也能让人生出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的闲情。
周老板家却是一栋三层的英式小楼,红砖斜顶,端的是不苟言笑的肃穆。冯京墨下了车便让喜顺把车开走,门房也没留人,领着他和慕白术进了门。里头已经有妈子候着了,进了楼,引他们在客厅坐了,上了茶,人便退下了。
冯京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房间里鸦雀无声,除了刚才那个妈子竟像没有其他人一样。这么大个洋楼,伺候的人一定不会少,想必,是特意吩咐回避的。
周老板没让他们久等,茶还没到可以入口的温度,周老板便施施然地从楼上下来了。周老板今日穿了件银灰的长衫,大热的人,依旧衣冠楚齐,不见出汗。
周老板一下来便问怎么不见冯小姐,看来昨日被哄得高兴。冯京墨满脸的歉意,只说都已经出门了,接到护军使家的电话,二少奶奶坐月子,闷得慌,要接她去解闷。着实推脱不过才去的,不过今儿晚上她还要去给周老板捧场。
周老板丝毫不见不虞,哈哈一笑,说那自然是二少奶奶要紧,晚间开场前,若冯小姐有兴致,可以去后台寻他说话。待到入席,周老板没安排在惯常招待客人的大饭厅里,只在别间里命人放了一张小圆桌,上头放了不少适合夏天吃的清爽菜肴。
三人团团围坐,窗户外头的蔷薇花香氤进来,被头顶的赭铜电扇打散,卷得一屋子都暗香盈动,竟生出几分寻常人家家常便饭的温馨之感。
周老板客套地问了些冯京墨的生平过往,赞叹他少年英雄,后生可畏。冯京墨固辞不受,话题渐渐转到慕白术身上。
周老板甫一开口,冯京墨便面露难色,酒杯也搁下了,筷子也撂下了。周老板毫不在意,只管给他们布菜。
半晌,冯京墨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周老板一瞧,便收了手里的筷子,悄不做声地搁在筷架上。
“我也不在周老板面前耍花枪,求见周老板是有事相求。照理说,不管周老板问什么,都是知无不言的。可他的身世确实有苦衷,若传出去恐有杀身之祸。周老板我不敢瞒 ,只求这话别传出府上。”
这话说到这种地步,换个人,就该拿桥了。毕竟只是个陪客,又是冯京墨作求,不愿透露底细,打发走就是了。可周老板不但没有拿桥,反而略带郑重的点了头。
冯京墨见周老板点头,放了心的模样,想了一想,终于开了话头。
“周老板可听说过一个叫宜镇的地方?”
周老板不置可否,只是拿着酒杯的手不着痕迹地紧了紧,冯京墨也不等他答。
“宜镇是今日奉上的养在深闺人未识,也叫天青金的唯一产地。宜镇之中有个宜庄,是当地的第一大户,如今的当家的,便是淞沪护军使家的姑爷。”
宜庄当家的?姑爷?宜庄老当家的走了?如今的当家的又是谁?当年的小少爷?陈泽元?他记得好像是叫这个名儿,当时他才多大?记不清了,只记得周岁的时候,他去唱过堂会。周老板有片刻晃神,那时,他唱的还是昆曲,还是连郭子仪都唱不上的小龙套。
“他,便是从宜庄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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