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活了。”老妇人又哭起来,将孩子裹进自己的衣服里头,带着哭腔瞪汉子,“还愣着干嘛,快去倒热水给孩子暖暖身。”
汉子哎了一声,忙不迭地跑了。老妇人被老先生扶着站起来,两人一起要给慕白术磕头,慕白术连连摆手,“快去给孩子洗吧,我去看看产妇,多烧点热水。”
一进屋,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产妇已经晕厥过去了,他一把掀开厚被,果不其然,身下的褥子已经被血浸湿了。
也许是刚经历的生死,此刻,他反而镇定地不行。他打开药箱,取出他爹的银针包,右手扯开绑带,左手一甩,银针在床沿铺开。他捏起一根在手上,四平八稳。
“听说后来那一家去医馆道谢的时候,请了锣鼓,敲打着就去了。还没进门,就跪在门外磕头了,一家老小,除了还在坐月子的儿媳,都去了。三个大的,抱着一个小的,怎么拉都不肯起来。这下,慕白医院可出名了,我看以后是不用担心生意了。”
刘合仁说到此处,拿手指擦了一下眼睛,好像也有些感动。
“平日只道大太太木讷,唯诺,谁知道如此有胆色。我听他们说,大太太不知用的什么方子救的孩子。问那家人,那家人也说不知,只说大太太又是对着孩子吹气,又是在身上按来按去的。也不知怎的,就救活了。”
冯京墨控制着呼吸,表面上波澜不惊,就像是听了个寻常故事。心里却如波涛翻滚,他知道的,他知道是什么。是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是西医的技术。
他落水那次,慕白术去照顾他。没人的时候他老是拉着慕白术亲他,慕白术躲,他便说不是白亲,是在教他急救术呢。慕白术不信,说是在唬他,他还把喜顺叫进来,让他说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急救课程里是不是有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喜顺说有,慕白术才信了,却起了兴趣,真的抓着他教。他在慕白术身上做示范,慕白术摸着被压疼的胸骨问他真的要这么重吗?他点头,慕白术又说,如果是孩子的话,怕是受不住这样的力气。他告诉他,如果是婴儿的话,是不能用手掌的,只能用手指头压。
没想到,他竟用这个救了人。
十洲,你真厉害。
刘合仁还要在南京留两天,第二天冯京墨要去督军家吃饭,不得空,说好第三天再请他吃饭。刘合仁只说他忙,不碍事的,冯京墨却不答应,一定让他那天带着账房一起来,刘合仁答应了。
翌日,冯京墨和齐羽仪一起回家,直接去了五太太的院子。厅里堆了好些盒子,便知道东西都送到了。五太太不在,丫头送茶上来,回说太太带着小姐在里头试礼服呢。他们点头说知道了,让丫头下去了。
冯京墨没去拿茶,随手拿了个盒子打开,一打开,差点被闪瞎了眼。里头是一套钻石的项链,耳环,手链套装,最大那颗钻有指甲盖儿大小。现在天暗得早,五太太这里已经开了电灯,光一照,流光溢彩的。
“哟,这回你家姑爷大出血啊。”冯京墨调笑着放下盒子,又去拿另一个。这回吸取教训了,打开一道缝,觑着眼瞧了瞧,才打开。这回是珍珠的,倒是不闪了,可那珠子也足足有眼珠子那么大。
齐羽仪看他的样子,好笑,回头吩咐喜德喜顺,“你们不用跟着伺候了,自己去吃饭吧。”喜德喜顺答应着去了。
“玉颢,你似乎对陈泽元很有意见?”齐羽仪对这些东西没兴趣,离得远远的坐着喝茶。“他得罪你了?”
冯京墨看了几个,也厌了,扔下盒子也过来喝茶。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过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一会儿他也来吃饭,你收敛点。”
“那自然,他是你妹夫,就是我妹夫,我疼他还来不及呢。”
后头有高跟鞋的踩地声传来,他们同时收住话头,微笑着去看。毓莹来了,穿着一身珍珠白的蕾丝婚纱,像一树盛放的珍珠梅。同样花色的蕾丝头纱曳地三米,盖住了裙裾的拖尾。五太太扶着丫头桂兰,笑着跟着后头。
“二哥,四哥,好看吗?”
“好看。”两位哥哥异口同声,冯京墨又补充一句,“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
齐毓莹咯咯地笑,又捏着腰上的衣料问冯京墨,“四哥你给我瞧瞧,我觉得这里还要再收点腰,可是娘说不用了,你说呢?”
冯京墨憋着笑,“怎么不问你二哥?”
“二哥又不懂这些。”毓莹嫌弃地说,冯京墨正想笑,却又听毓莹说,“四哥最懂女人了,四哥说好一定好。”
这回轮到齐羽仪笑了,毓莹还盯着问,冯京墨趁她不注意去瞧五太太,五太太朝他摇头,他便说,“这样挺好的,况且,南京这边的裁缝在洋装上有限。蕾丝这东西又最难弄,万一改坏了,可来不及再做一套了。”
毓莹听了,瘪着嘴,想了一会儿,也只能点头,依旧是有些不满意的样子。冯京墨推着她往里走,“不是还有两件吗?快去换给我们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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