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松童走了,才将藏在袖管里的物事拿出来,在桌上撸平。他的指尖一跳一跳的,像极了他的心脏,视线落在纸上,慕白术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那日初一,灵岩寺的后山,他们于天地间一坐一躺,他指尖捏着晶透的红石榴。
他说,我想脱了身上这束缚,离开宜庄那牢笼,重振爹的医馆。
这便是你问我的理由吗?
他的心砰砰直跳,他做梦都在想这一天,却从没想过真的会有这一天。慕白术看着手里的地契和银票,这哪里是地契和银票,这是玉颢送他的自由和新生。
这一夜,慕白术都睡得不安稳,走马灯般地做梦。梦见小时候二叔带紫苑来他家,又梦见他被二叔赶出去,梦见紫苑沉湖,又梦见紫苑牵着个小男孩看着他,梦见他和冯京墨在河边散步,又梦见当家的拿枪指着冯京墨……
哈,慕白术从梦魇中惊喜,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静下来,他觉得有些闷,下床趿了鞋,去开窗透个气。
天冷,他不敢开大窗,只开了一道缝。他透过那道缝向外看去,今夜又是乌云蔽月的一夜,外头又黑又沉。夜风穿过回廊,发出呼呼的声音,像是吃人的野兽的呼咽。
紫苑,你那里是否也又黑又沉。你…何苦。记着娘第一次领我去瞧你的时候,你还是在蜡烛包里的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你也曾跟在我后头叫我哥哥。怎么…后来就变了呢。
你以为嫁入宜庄是飞上了枝头,可这是吃人的牢笼啊。你如此争强好胜,却怎么看不透这一点呢。紫苑,若有来生,别在这样争了。还有,千万别把自己托付给陈泽元那样的人了。
风停了,外头沉寂下来。慕白术突然听到屋子里动静不太对劲。
他走去边屋,发现松童在床上翻来覆去,满头大汗,脸扭曲着,被子被踢到脚底,浑身打颤。
“松童,松童,醒醒。”
“啊——”松童终于在慕白术的呼唤中醒了过来,他视线涣散地看着慕白术,过了许久,才认出是他。
慕白术拉过床尾的被子替他盖好,又替他擦汗,他依旧发着抖。慕白术实在心中不忍,在他身旁躺下,搂住他轻轻拍着。
“好了,不怕,我在。”
松童缩在他的怀里,咬着棉被的一角,努力克制着抽泣和颤抖。
“公子,小姐…太惨了。”松童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紫苑被扔进湖的那一幕。宜溪湖的湖水清澈,他向下望去,紫苑的脸清晰可见。她越沉越下,面孔渐渐扭曲狰狞,她发疯一般撕扯木笼,却在某一刻停止,人软软地飘在木笼里,像是被扔进湖底的布偶。
“老太太…太狠了。”
“不,”慕白术替松童拍着背,一下一下拍得很慢,让松童安心,他说,“狠心的是当家的。”
松童听不懂,张着眼睛看他。他轻轻捂上他的眼睛,“睡吧。”
不是老太太,是当家的。把紫苑推上绝路的,是当家的。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不知谁家的公鸡已开始啼鸣。老太太屋里的火盆子早就熄了,她却没唤人来换。屋里已经凉透了,她依旧穿着昨夜的那身衣裳,手冻得冰凉,嘴唇也有些发青。狐狸毛坎肩就挂在衣架上,她却没去拿来披。
从昨夜慕白术走了,她便在这里坐了一夜,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她在等,等慕白术给她的承诺。
“老太太,”管家的脚步有些杂乱,他站在门外叫到,气息有些不稳,像是跑着来的。
“进来。”
管家进来,似是没想到老太太已经穿戴整齐等着,他怔了一下,立即垂下头,调了下气息,毕恭毕敬地回话。
“大太太跪在庄外,说他是二太太的堂兄,二太太一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无脸呆在宜庄,求当家的休了他。若是当家的和老太太不答应,他便长跪不起。”
“胡闹,”老太太笑了,“你去同他讲,宜庄绝没有随意迁怒无辜的事,让他不许瞎闹。”
“是。”
※※※※※※※※※※※※※※※※※※※※
欢迎阅读,希望喜欢,谢谢
喜欢赏十洲请大家收藏:()赏十洲肉文屋更新速度最快。</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