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冯京墨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三日后,背上的伤好一些了,才开始下地活动。慕白术也陪了他整整三日,这三日间,除了晨昏去应个卯,寸步不离冯京墨的屋子。
松童成天一个人守在院子里,提心吊胆,心里对冯京墨气得不行。他坐在床边,将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件叠好,他们院子没人伺候,所有的事都得自己来。平日里,公子总是自己做,这几天不着家,他自然不能放着不管。
他心里有气,动作便有些粗鲁,打开柜门的力气大了些,扯得柜子往前倒。松童吓得连忙双手扶住,才算稳住,手里叠好的衣服全掉在地上。他心里道了一声晦气,蹲下去捡,却冷不防有个什么物事从柜子深处滚出来,掉在地上。
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喜顺送来的那个罐子。他知道里头是什么,公子曾经给他尝过一颗,可甜,好吃得很。可是再没给他过第二颗,连公子自己都不吃了。他知道公子是舍不得,他恨恨地剥开一颗就往嘴里送,偏要吃光它,让公子没个念想。
外头有人敲院门,是管家派来的小子贵富,传老太太话,说冯参谋能下地了,晚上一块儿用晚饭。松童张嘴应好,却看见贵富盯着他,鼻子动了几下,朝他嘴边凑过来。
松童暗道不好,来不及闭嘴,就被贵富捏住下巴,伸手就往他嘴里掏。
“你嘴里是什么?”
“糖,糖。”松童拼命挣扎。
“哪儿来的糖?咱们庄里没有这样的,你哪儿来的?”贵富眼睛尖,一眼就瞧见松童嘴里的东西是没见过的,味道也不一样,甜的,却带着橘子味。
“关你什么事。”松童一把推开贵富。
“好啊,不关我的事?”贵富眼珠子一转,“我告诉老太太去,你偷东西。”
“我没有!”
“有没有我可不知道,让老太太审你。”
松童被吓住了,可不能让老太太知道。他死拉着贵富不让他去,贵富假模假式地和他拉扯了一会儿,说道,“不去也行,给我一颗尝尝。”
松童无奈,只能去取了一颗,贵富直接就送嘴里了。真甜,还有葡萄的味道。等等,葡萄?松童嘴里的是橘子。
“这可是洋玩意儿,咱们镇上都没见过,我告诉老太太去。”贵富作势便要走。松童吓哭了,拖着他,“说好给你尝一颗就不告诉老太太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再给我十颗,我就不说。”
“十颗?”松童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哪有那么多。”罐子里统共那么些,一下子少了十多颗,公子肯定一眼就发现了。
贵富看他的样子,像是真的没有,想了想,伸出只手,说,“那五颗,给不给,不给我找老太太去了。”
“…给。”松童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回去又拿了五颗。这次他学乖了,给之前让贵富诅咒发誓,逼着贵富说若是去告诉老太太了,就断子绝孙,这才给了他。
松童抱着罐子左瞧右瞧,一下子少了七颗,怎么瞧都少了,公子一定饶不了自己。刚才说吃光它的气性没有了,他哭丧着脸把罐子藏到衣柜最底下,菩萨保佑公子瞧不见便想不起,能躲过这一劫。
那头贵富得意着,穿过月洞门,踏上回廊。他一边走,一边拿糖往天上抛,抛一颗,接住,再抛一颗,再接住,再…
“贵富。”
啪,糖掉了一地。
慕白术坐在桌子边写字,算不上写,说描更恰当一些。盘曲扭绕的洋文,和横平竖直的汉字相去甚远。他又是拿着从没用过的钢笔,写出来的字总是歪歪扭扭的。
冯京墨早没了大碍,无非是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没什么事做,又想腻在一起,冯京墨便说教他写洋文。
他怎么都写不好,冯京墨便从背后拥上来,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握住笔,连着他的手一起包裹住。笔尖沙沙划过,一行漂亮的花体字出现在纸上。慕白术以为是日文,问他,不是说日本字都是从中国传过去的么,怎么没有一个汉字。冯京墨笑了,说这是英文,八国联军,除了日本和俄国,都说英文,学英文比学日文有用。
他又问,这字是什么意思。冯京墨念了几遍,是他听不懂的音调,“中国,”他说,低哑的声音从他的耳边钻入耳窝。“这是中国的意思。”
“四少,”喜顺推门而入,看见他们愣了一下。慕白术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姿势暧昧,不自在地抽回手,耳朵却红了。
“怎么了?”冯京墨却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收回笔,旋着笔帽,云淡风轻。
“方才外头吵闹,我去看了看。二太太拿着松月去了老太太那儿,说是松月偷东西。”
“不可能。”慕白术猛地抬头,“松童不可能偷东西。二太太说他偷什么了?”
“是…我送过去的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