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这一席话说得是朗朗上口,铮铮有声,陈泽元自知无法反驳,只能另找籍口。“这里的人,一辈子都困在这个小镇里,没见过世面,参谋说的这些他们怕是听不懂。”
“我说的又不是什么大道理,”冯京墨笑眯眯地说,“我见这里的爷们可有才,射覆都能玩得好,什么道理听不懂。凡是上过学堂的,谁不知道精忠报国四个字怎么写。再不济,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总能听懂了吧。”
“若他们还是不肯呢?”这话算是挑明了,陈泽元也不打花腔了。
“那就讲到他们肯。”冯京墨脸上的笑不知何时便没有了,“道理讲不通,就慢慢讲。今日讲不通,就明日讲。正面讲不通,就侧面讲。好话讲不通,就孬话讲。软的讲不通,就…”这句话,冯京墨没说完,“我看哪,不是他们不想报效祖国,而是报国无门,没个引路人。可巧我不来了吗?”冯京墨又笑起来,“横竖离老太太生辰还有个把月,不着急。陈旅长,军饷可是大事,若能在宜镇筹得款,这功劳必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知道这事儿旅长不好出头,您就别操心了,包我身上了。”冯京墨作势要起,却被陈泽元压住了。
陈泽元经过这几日,也瞧明白了,过去,他是小瞧这个冯四少了。他这次来,原来不仅仅是为了他,不打些秋风走,他是不会罢休的了。那些乡绅老爷们没经过事,若是只凭冯京墨去,怕是要被扒层皮。人是他招来了,完事了他是拍拍屁股走了,账都得记他头上,少不得还是得他跟着,才不至于太吃亏。
“这儿的路不好认,弯弯曲曲的,别把参谋丢了。还是我陪着吧,我也许久没回来了,正好去走动走动。”
“也好,”冯京墨怔了一下,便爽快地同意了,“要不叫上二太太一起吧,我瞧着那天席上二太太和大家都熟,说话也好听。有二太太在热闹些,也好说话。旅长说呢?”
陈泽元看向紫苑,紫苑没想到冯京墨如此看重自己,心里得意,脸上跃跃欲试的。陈泽元想了想,点点头,“那便一起吧。我们先去拙园,拙园的老太爷是我们陈姓的族长,德高望重,既然来了,自然要拜见拜见。”
“好,就听旅长安排。喜顺,叫何副官直接去拙园等我们。”
陈老太爷八十多了,听说他们要来,早早就在门外头候着了。他们车到的时候,何副官已经等在门口,冯京墨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便会意地跟在后面,和紫苑并肩。
陈泽元和冯京墨迎上去,一左一右搀着老太爷,嘴里说着管家,怎么能让老太爷在外头等。管家陪着笑,说拦不住,老太爷听说二位要来高兴。一行人乐呵呵地进了正厅,分主次坐下,丫头端了茶上来,是上好的明前。
冯京墨拿茶盖子撇了茶沫,啜了一口,在嘴里回味了片刻,才咽下去。回头便笑着对老太爷说,“要说喝茶,还得是这儿。我们天津,连个茶叶都不产,喝的茶都是又苦又涩的。连北平的爷们,也只知道喝茉莉花茶,那能算茶吗?”
“老太爷,您这明前可好,色翠香幽,味醇形美,我在南京城里都没喝过这么好的。”冯京墨这番贬己抬人,说得老太爷心花怒放,当下便对这个穿洋装的后生有了好感。
“我啊,自幼读圣贤书,深知财富声名如过眼云烟之理,平生唯好一口茶。品茶,在宜镇,我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这茶是刘府的老爷孝敬我的,每年统共就那么一点,从来不舍得拿出去卖。他自己府上留一点,剩余的都给我送过来,连宜庄都是没有的。平时,我自己都舍不得喝,更别说招待人了。不信,你问雨润是不是。”
陈泽元笑着喝茶,不说话。紫苑听他们说,也将茶盅捧起来,开口说道,“真的,咱们宜庄可没有这么好的茶。就是老太爷送来,我们也不敢收啊。当家的不在家,给我们喝不是糟蹋了嘛。今儿,我算沾光了,我也细品品。”说着,也学着他们的样子饮了一口,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仰脖间,紫苑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望去,和何副官对了个正着。对上了,何副官也不让开,眼里是毫不隐藏的意外和赞赏。紫苑收回视线,心跳有些快,但更多的是得意。她觉得这冯参谋真是个贵人,一来便给了她施展的舞台。她这次一定要让当家的对她刮目相看,她迟早要踢走慕白术,当上这个家的大太太。
中午老太爷留膳,冯京墨百般推了,说受不起。老太爷拧不过他,只好送他们走。陈泽元有些意外,一个上午,冯京墨尽是在投其所好地闲聊,早上他说的时局,战事,只字不提。他猜想是想等吃完饭才入正题,故以冯京墨推辞的时候,他只是跟着附和了几句,谁知他竟是真的推辞。
老太爷把他们送到门口,冯京墨转身托着老太爷的手让他留步。“老太爷,玉颢还要在宜镇上住上一段时间,若是馋茶了,可否厚着脸皮来讨一杯?”
“随时恭候,参谋何时来,都有好茶。”
“一言为定。老太爷就别叫参谋了,我也没穿军装,叫玉颢吧。”老太爷笑眯眯地点了头,冯京墨又道,“不过,无功不受禄。老太爷手里的都是好东西,我不敢轻易受。不如这样,我初来乍到,想着设个宴,老太爷一定要赏脸。太爷哪日得空?我让喜顺去订席。”
“我一个老头子,哪日没空。玉颢你来订,订了日子,我替你下帖,保准帮你把这里方方面面的人都叫到。”
“那三日后可好?太爷,这里最好的酒楼是哪个?”
“镇上小,比不得城里,也没几个酒楼,品臻轩与珍红楼还不错。”